彩云之南,滇国。
叶榆泽,也就是后世的洱海之畔,搭建起了数不清的临时竹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汇聚在一起,庆祝着近几十年才流行开来的一种节日。
上巳节。
这是以颛顼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为名的节日,不过滇国行的是楚国的月令,并且和承秦制的汉国不同,滇国的上巳节足足持续一个月!
毕竟物产丰饶,随便撒把种子就能收获足吃一年的食物,可不得撒欢的玩……
因此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人们不仅载歌载舞,用清澈的湖水洗涤身体,扫去一整个冬天的污浊,祈祷来年平安康健,重要的还是择偶。
春天到了,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用清水泼洒着彼此,身体线条毕露,自然春心萌动,许多已经生儿育女过的妇人,更是毫不避讳的和看对眼的男人就地滚起了床单,浑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周围有成百上千个观众。
毕竟楚人民风开放,被楚人统治下的滇国自然也继承了这一点,重要的是当地土著本就是群婚制,没有中原人的礼教规矩。
看对眼了就滚床单,怀上了就生下来,天真烂漫,赤子之心。
只不过在远处那间最大的竹楼内,百十个衣着华丽,皮肤虽然黝黑但却细嫩光洁,一看就是贵族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脸色或阴沉或暗喜,氛围显得极其诡异。
白发如雪的滇王躺在在卧榻上气如游丝,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已经太老了,作为一个生在秦昭襄王年间的老人,他已经年过八十,见证过楚国从一蹶不振到再度崛起,然后被秦国所灭,也听闻过秦国如日方升,但却亡于楚人之手……
现在,到了他要和祖先团聚的日子了。
不过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要等的人还没有到。
蒯彻。
这个汉国的使者,平日里给他出谋划策,对弈谈诗,议古论今,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却早已经结成了忘年交!
所以,滇王此刻,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传位蒯彻!
毕竟他年过八十,但这种长寿的基因却并没有传给他的儿子,早在九年前,他第十七个成年的儿子也已经先他一步和祖先团聚去了。
不光是儿子,他的一些很多孙子也走在了他的前面……
而让他有意传位于蒯彻的原因,一则是立贤不立子,最重要的则是因为他的孙子和重孙子全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为了从汉国商人那里获得美酒、白糖等用于享受的商品,不惜将自己的族人抓起来卖给汉商为奴!
虽然他也很喜欢白糖和美酒,这能让他感受到幸福,并且白糖佐酒喝到晕眩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早就去世多年的一群妻子和儿子……
但他却很有节制,最多向汉商借贷,而不会做出这种自损根基的行为!
所以,绝对不能让那些败家子毁了他和父亲一手创建起来的国家!
也因此,滇王要让各部首领都来做个见证,蒯彻可以继承他滇王的位置,但要保证在百年之后,将王位传给他的后代,那个被他寄予厚望,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
虽然如今的滇王八十多了,但身子骨硬朗,前两年上巳节的时候偶遇一个妙龄少女,一见倾心,一发就中……
片刻之后,衣衫尽湿的蒯彻匆匆而来,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滇王有些发愣。
前几天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健步如飞,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生离死别之时呢?
蒯彻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虽然他是刘盈派过来的间谍,鼓吹消费主义,培养滇国之内的精汉分子和带路党,但是滇王待他还不错,重要的是他的许多谋划必须要依赖滇王才能完成!
所以,他怎么能死呢?
于是蒯彻站在竹塌前,束手无策,沉默不语。
滇王突然睁开眼睛,费力问道:“可是君子当面?”
在这些年中,在滇国之内,唯一让滇王以君子相称者,唯有蒯彻一人……
“是我。”蒯彻沉声回答。
滇王脸上痛苦的神情稍稍舒缓:“来了就好,刚好还来得及……我,就要死了。”
蒯彻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停顿许久,才再度问道:
“大王召我何意?”
滇王极其艰难的坐起,靠在床榻之上,招招手,示意外面的人都进来,浑浊模糊的眼睛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蒯彻,语调迟缓但却非常清晰的说道:
“君子来滇国两年了,名为汉使,但却对我滇国之事尽心竭力,对我本人更是启发良多……你若是我的儿子,我,我死也瞑目了。”
蒯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有些忧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