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汉军大营二三十里的地方,刘盈站在山丘之上,眺望着远处直冲天际的烽烟,久久沉默不语。
在他的有意纵容,以及煽风点火之下,僰人终于反了!
虽然僰人什么错都没有,但那又如何?
毁灭你,与你何干?
刘盈的脸上丝毫没有波动,只是转过头去,将张不疑捡到篮子里的许多花花绿绿的蘑菇通通倒在小溪里……
毕竟这年月可没有后世的医疗条件,能让人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的去吃什么‘红伞伞、白杆杆’……
因此刘盈平日里吃的也都是香菇、木耳、口蘑、猴头菇等人类从蒙昧时代就开始食用的菌菇。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人的善意。
张不疑看着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就这么被刘盈糟蹋了,攥紧拳头怒气冲冲:“为啥扔我蘑菇?”
刘盈懒得理他,一挥衣袖向远处走去。
张不疑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道歉,给我的蘑菇道歉!”
刘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张不疑:“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没有必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张不疑愣了一下,被刘盈注视着的时候,心中涌起一抹畏惧。
小萝莉曾经给他说过,权力改变了刘肥,让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敦厚和蔼的兄长,而是一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藩王。
而在张不疑看来,权力也同样侵蚀了刘盈,如今的刘盈,虚伪、狡诈、心狠手辣!
比如‘造反’的僰人。
张不疑原本以为,刘盈会如同处理岭南三郡的越人那样,教化融合。
最不济,也是江东的越人,强令他们改变习俗、信仰、文化,最终不分彼此。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盈居然使用的是鲸岛总督钟离昧的方法,大兵进剿,犁庭扫穴。
要知道鲸岛之上在汉人登陆之前,可是有着上百万的倭人!
如今除了偶尔在青楼女闾之中可以看到几个袖珍版的娼妓在凄婉的唱着家乡的小曲外,其余尽皆消失不见,仿佛他们自古以来就只有那百十口子人一样!
如此看来,滇国的僰人,只怕很快也将永久的消失在这片他们生活了上千年的家园中!
张不疑虽然心中畏惧,但还是昂起头,毫不躲闪的注视着刘盈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盈歪了歪头,问道:“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已经臣服了吗?”张不疑看着刘盈问道:“为什么要逼其造反,然后再斩尽杀绝?”
刘盈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放肆:
“原来伱问的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你不会被太傅教傻了吧?你真的相信老夫子说的那什么‘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的一套迂腐之论?”
“我当然不相信!”
张不疑摇了摇头,眼中扫过那些冲天的烽烟,以及近千骑兵从远处山道中飞驰而过,掀起如同巨蟒般蜿蜒前行的沙尘时,感觉面前已经不再是青山绿水,而是尸山血海!
于是他额头青筋冒起,咬着后槽牙说道:“那也不需要做的如此决绝吧?”
刘盈有些不屑:“妇人之仁!”
“商周之时,中原大地东有九夷,南有淮夷,北有山戎,就连周人兴起之地也有义渠、犬戎诸多势力犬牙交错!如今这些蛮夷安在?”
“秦人征讨西瓯南越之时,损兵折将,流血漂橹,伤亡之众甚至远超灭韩、赵、魏、燕、齐这山东五国!”
“为何?”
“根源便在于楚国征服了南越西瓯之后,或因为国力,或因为战略重心在北不在南,因此只是羁縻统治,并没有设郡设县,移民融合,乃至于秦国有了如此大的损失。”
“秦虽然并非因征讨南越而亡,但短短数年内征调士兵民夫合计百万,又修灵渠准运军粮,耗费国帑无数……秦灭亡之根源,征讨百越占两成,不为过吧?”
张不疑赞同的点点头。
这些都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毕竟农业生产主要由男性来完成,服徭役的主力也是男性,一旦滥用民力,随意征发徭役,用于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就少了,而为了填饱肚子,家中妇人不得不到农田中劳作。
畜力、人力为主的农业生产模式下,粮食减产是必然的,而且人的精力有限,在农田中花费的多了,在织机前花费的就少了。
于是,不仅收获的粮食少了,纺织丝绸贴补家用,缴纳人头税的钱也没有了着落!
秦律严苛,秦吏不知变通,或者说不屑变通,自然该收的赋税田租一点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还要变着法的横征暴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