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若无太太上皇的苦心教导,太上皇如何能做出这般丰功伟绩?焉能有汝等腐儒安享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不思源呐?”一瞬间,诸如辕固、陆贾等人立刻炸了。儒家素来讲究礼法,毕竟他家祖师爷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玩耍就是摆起各种祭祀的器具,模彷大人进行祭祀的动作。
而‘儒’这个字在商朝的时候,就是对专门从事丧葬行业的人的一种称谓。
问题的关键是,刘盈想要给刘太公建庙,这就有些挑战儒家的底线了。
毕竟终汉一朝,也只有四个人有庙号,既刘邦的太祖、刘恒的太宗、刘彻的世宗,以及汉宣帝,也就是刘病己的中宗。
就算是汉景帝,也没有混到一个庙号!所以,在陆贾等人看来,刘太公何德何能,配得上单独建庙祭祀?
叔孙通慢悠悠站起,摇头说道:“陛下乃我大汉的皇帝,如何能等同于民间的孝子贤孙?况且建庙祭祀属国之公器,酬谢的乃是功绩,也是不是亲情血脉。”
“陛下如今年号大圣,若是给大行皇帝上庙号为圣祖,恐怕也极为不妥……”
“因此,老臣虽然愚钝,但也万不敢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一边,那些出身儒家的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张良目光闪动,沉默不语,心中轻轻摇头。
叔孙通说的没错,但那老家伙许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刘盈遍布血丝的眼睛,以及将要爆发的神情。
区区一个庙号,给就给了呗,建庙祭祀又不花你的钱,何必如此?难不成这些儒生真的以为自己这个学生往日里那谦逊宽和的样子是他本就如此?
张良心中嗤笑一声,同时用眼神制止了准备站起来辩个痛快的张不疑。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瞎掺和什么?张不疑缩了缩头,再度默不作声起来。
他倒不是为了刘太公去争,而是纯粹出自兄弟义气,以及自家那个哭哭啼啼好几日的止阳大长公主……嗯,刘暄不是长公主,因为只有皇后生的女儿才能称呼为长公主,比如汉文帝的女儿馆陶长公主刘嫖,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
帝座之上,刘盈并没有如同曹参等人想的那样立刻发难,他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既然争论不休,那就暂且搁置,以后再说……先说说有关谥号,以及该如何治丧的示意。”叔孙通眼中闪过几分得意,正色说道:“寿考且宁曰康,宽裕和平曰康,思善无逸曰康……老臣以为,‘康’这个字可为大行皇帝之谥号,称孝康帝,大行皇后则称孝康皇后。”
“至于陛下所说,不扰百姓,天子以日易月,仅行丧三十六日,以三日易三月,以三十六日易三十六月,下棺之后,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
“此乃仁政,当为万世景仰!”听到叔孙通的话,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本来以为这个老家伙会再度拒绝他的建议。毕竟这时候汉承秦制,尤其是如孔老夫子说的‘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因此民间很多人家都会为亡故的亲人守孝三年,更有甚者,还有结庐别居、守孝六年之人……不过他这并不是为了自己方便。
刘太公虽然对打天下没有做出什么功绩,但他是刘邦亲爹,刘盈的亲祖父,而如今刘氏为汉国的皇帝。
自然而然的,刘太公也是万民的主宰。所以他逝世之后,不仅是刘邦刘盈等人要穿孝服,天下所有人都要穿孝服,严格遵循守孝期间的各种规矩!
就是说,在这三年内,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禁止喝酒吃肉,婚丧嫁娶,夫妻同房,而且还要时不时的跪在地上嚎一嗓子,以表示自己的哀痛……刘盈虽然想要给刘太公一切他能给与的殊荣,但刘太公作为一个笃行农家之道一辈子的农学士子,想来在天有灵,必然不愿意看到他如此折腾天下百姓的一幕。
“甚好,就此颁诏天下吧。”刘盈说完,站起来向殿后走去。………………………………长乐宫外,冀阙。
一个有着五柳长髯的老学究抑扬顿挫的为周围念诵着榜文上的内容。
“……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母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母过三寸;母布车及兵器;母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母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大圣元年一月丁卯。”老学究念完,抚须称颂:“陛下,有德啊……”在他身后,成百上千披麻戴孝的百姓先是愣住,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可让他们心中的巨石落下。如今的汉国可不比从前那种单纯的农业社会,整个社会层面停摆三年也照样没什么,大家反正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不能夫妻同房,其他照旧。
但问题是现在的汉国正处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同时还伴随着地理大发现,无论是向哪个方向出发,都会发现一片前所未有的陌生天地!
无尽的蓝海市场等待着他们去开发,数不清的新生行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一万年太久,他们只争朝夕!所以,太太上皇有德,太上皇有德,皇帝有德!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先是在长乐宫门前的广场上响起,接着逐渐蔓延到了诏命传达到的每一个地方。
数不清的人如同疯了一般,叩首连连,顶礼膜拜。看守着榜文的甲士很想制止,毕竟这与礼不合,如今正处于国丧期间,如何能够大呼小叫?
但他们想了想,也加入到了欢呼的行列。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喊这些有个屁用,人该死不照样死了……”坐在马车中路过的刘邦撇了撇嘴,看向身边的吕雉说道:“要是我有那么一天,你就让我静静躺在床上等死……免得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受罪……”吕雉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在她看来,老家伙就是嘴硬,真到了那么一天,还不定是个什么鬼样子呢?
所以,她就静静等着看笑话好了。…………………………关中,栎阳县北,万年邑。
今天是为刘太公和李氏下葬的日子,三四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新丰城出发,沿途更是有不少感念刘盈之前颁布诏书的百姓,披麻戴孝,自发加入了送葬的队伍。
刘盈扶棺而行,脸色阴沉,当日的哀伤已经尽数化为怨愤。叔孙通那老家伙油盐不进,任由他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不愿意在为刘太公立庙这件事情上松口。
莫非,他真的以为曾经的太子太傅身份,就会让自己束手束脚?他,太过天真了!
刘盈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收拾那帮刺头的时候,送葬的队伍迤逦抵达陵寝的位置。
万年陵,也就是刘太公的陵寝位于东侧,底边长68米,高约7米,李氏的陵寝则在稍稍靠西的位置,陵高4米,边长8米。
不过现如今,李氏的陵寝也排不上用场了。她,将会和刘太公合葬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按照刘太公生前的安排,他的随葬之物极少,仅有一柄他成年之时,他的老师送给他的长剑,以及几套最新研制出的农具,和一部刘盈整理出的,有关农家以及农业技术的百科全书。
除此之外,金玉、车马、青铜礼器等一件也没有,诸如金缕玉衣之物更是没有。
而李氏那边也是如此,只是陪葬了几件她生前用过的首饰。在一片哀痛之中,站在叔孙通身后的两个礼官突然小声滴咕了两句。
“哎,你发没发现,万年陵的样子好像一种香料?”
“什么香料?”
“八角,就是用来炖肉的那种……”
“嗯?是哦……”叔孙通耳朵抖了抖,抬眼向前望去,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笑什么?”寂静无声中,刘盈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一如他此刻的神情。
ps:故宫外面有个叫做熙和门的地方,最初的时候叫做右顺门,明朝嘉靖年间被火烧了,重建后叫做归极门,清顺治二年又改叫雍和门,一直到了乾隆继位,为了避讳雍正的年号,于是就改成了熙和门……虽然,他爷爷叫做康熙……所以避讳这种事情基本上只在本朝,而且范围也不大,只要注意一下,别太过分,没什么人会管。
pps:万年陵亦称太上皇陵、八角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