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段瑞芷再次靓丽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江德弘叹口气,让人把夜宵换成了早点。红枣桂圆老鸭粥,流着油汤的小汤包,炸得酥脆的梨花羊奶卷,牛舌、鹿心拌三鲜丝冷盘,再有酸甜苦辣各味热菜八小碟,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桌面。
段瑞芷上座,江德弘下座,只要公主的眼往那一道菜式看了看,就有伶俐的丫鬟亲手夹了送入碗碟。粥不冷不热,小汤包吸得她满面红光,梨花羊奶卷外脆里滑,冷盘很开胃,热菜她也吃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不紧不慢,可东西倒是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几度,她都停下筷子,看着清透的白玉碗碟发愣。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菜可口,也不觉得身上的衣裳足够丝滑华丽,她甚至觉得周围的妇人丫鬟都粗鲁不堪,颜色低俗。她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挑剔,她也对这里所有的人都看不顺眼。
可是,偏生就是这些才让她安下了心来,不用担心有人逼着她去和亲;也让她放开了防备,不用担心他们会出卖她,利用她;也是这里,让她觉得不用勉强自己去笑。
江德弘冷眼瞧着,自己倒是不用人伺候,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倒显得段瑞芷的公主排场可笑至极。
饭后,段瑞芷端着茶盏终于开了尊口,只道:“我逃婚了。”
江德弘顿了顿:“哦。”
段瑞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嫁给北雍的质子。”
江德弘觉得她只是需要发泄,索性静静的听她说。
段瑞芷一开了口就如泛蓝的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了。从愤恨的诅咒北雍质子早死早超生,到父皇母后的狠心绝情,再到太子的懦弱无能,二皇兄的居心叵测卖妹求权,三皇兄的闭门不见,四皇子的无心过问,最后几位皇子也不能幸免,还有已经嫁人的几位公主的冷嘲热讽和假惺惺的恭贺都让她觉得恶心,越说越多,句句诛心,茶都在不知不觉中喝干了。
抬头一看,江德弘居然在闭目养神,她的怒火咻地冒出了火花,猛地拍打着桌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江德弘掀起眼皮瞄她一眼,从耳朵里扯出了棉花,十分无辜:“公主,你要回宫了”
“你”段瑞芷恨不得大声喊人来把他拖出去大打八十大板,要打得他皮开肉绽才好。可才站起身来,才发觉这里是江家不是她段家的皇宫,心里憋着一口气,眼角居然又泛红了,你了半响,才哇得大哭:“连你也欺负我”
江德弘一愣,段瑞芷已经坐在椅围里哭得撕心裂肺,一叠声的哭道:“你们是男人,你们生来不就是该保家卫国,守护妻儿吗为什么还要出卖我这样的弱女子来换得国家的安宁和亲和亲,说得好是和亲,实际上就是卖女卖儿,你们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安宁,永远只会衡量从中得到的利益,能够得到多大的权柄,能够用我的血肉之躯换到多少的荣华富贵,你们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哭得喉咙沙哑,伏在桌沿:“你们都是禽兽,畜生不如”
江德弘淡定的给她续了一杯茶,再在她的手边放下一块方帕,继续把棉花塞入耳廓。
段瑞芷抬起头来,含着泪瞪他:“把你那东西给我丢了”
江德弘无法,把棉花捏在手里,看了看已经逐渐亮起来的天色,平静的问:“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段瑞芷高扬起头:“天之娇女呗”
江德弘再问:“那公主的责任又是什么”
“相夫教子,为皇族开枝散叶”
江德弘冷静的道:“人说女生外向,又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主出嫁自然也是随了夫家,生出的孩子也是随着夫姓,怎么可能是为皇族开枝散叶”
段瑞芷哑口。
江德弘再道:“你说保家卫国是男人的责任。是,没错,男儿就当这样,特别是皇族的子孙,更是应该冲锋陷阵在边疆,死而后已那皇族的女儿呢她们也吃着百姓的供奉,花着百姓的税银,享受着百姓们的敬重,她们能够为百姓做什么在国家安定之时,她们是稳固朝局的筹码;若是国家战乱,她们就是平定边疆战乱的纽带
身为皇族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在宫里锦衣玉食之时,边疆的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在你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之时,他们却被敌国烧毁了家园在你安然睡在深宫内院之时,你知不知道,边疆的女人们正在被敌国的士兵欺辱,他们的儿女也抛尸荒野,他们的丈夫早已身首异处”
江德弘逼视着她:“而你现在,居然在这里抱怨自己的姻缘不如意,抱怨自己的父母不爱护你,抱怨你的兄弟姊妹太过于冷血无情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你觉得你配当我西衡的公主吗你觉得你除了生在皇室,你比任何一个女子有任何过人之处吗你长这么大,甚至连一粒米饭到底有多少道工序才能被端上饭桌都不知晓”
、52
段瑞芷愣愣的,不知道是被对方破天荒的一连串质问给吓住,还是因为这番话太过于匪夷所思过于胆大妄为。
发怔了一会儿,才暴跳如雷的大吼:“你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本宫要父皇诛你九族”
江德弘冷笑声:“你除了用权势压人之外,还会什么在我看来,你与你口中的二皇兄也相差无几。”
“本宫怎么可能与他一般”
江德弘走出厅去:“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贪慕权势。他卖了你求权,你再用权势来压我,何来不同”
厅外一直守候的管家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马匹,江德弘牵过缰绳回头笑道:“公主你可以蔑视我的身份,却无法折辱我的气节。你总嘲讽我虚伪险恶,我亦觉得你生无一用。你我两看相厌,昨夜种种就当我赔礼道歉。”
他拱了拱手,“下官此去应当与公主再无见面的机会,公主的荣辱亦与我无关,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就此别过”
再不多话,人亦出了大门,上马扬长而去。
段瑞芷追出之时,只来得及看到那飞扬的尘土越来越远,任她气恼跺脚咒骂都已经无济于事。
远处,天已经大亮了。
九月二十七,穆承林休完了假,终于再一次上朝去了。穆老太君在盘阳城里不止这一家子弟,她的娘家也在此处。穆承林的事情一了,老太君的娘家就马不停蹄的派人把她老人家给接了过去。
gu903();江德昭估算了一会,觉得该来的风雨就要来了。穆承林前脚才走,她后脚就跟着洗簌更衣,随意吃了点早点,听到丫鬟从门房那边打听到老爷也出了门,就急赶着去主院候着,到时才寅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