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盺在厅门处停下,遥遥的望着她,一如多年前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好久不见”
江德昭紧紧的握着双手,深深的弯腰行礼:“三皇子深夜来访,臣妇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段瑞盺抬脚跨过门槛,垂头看着她:“无妨。”说着,伸出手竟然想要去搀扶她。江德昭一怔,下意识的倒退一步,他的手堪堪从她的衣袖划过,那绣工精致的丝线从他的肌肤上摩擦着,仿佛蹭出了火星,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段瑞盺的手在空中微微抖动了一下,不过一会儿,就平静的收了回去。
他自行上座,等到一边的丫鬟替两人上了热茶,他端起喝了一口后,才后知后觉似的对着她的背影道:“我今日来此,是想与你叙叙旧,你不必太过于紧张。”
江德昭一直弯着腰,闻言回了声是后才抬起头来。此时,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些外,再也看不出别的神色。
段瑞盺指着另一边的上位,道:“坐。”
江德昭犹豫了一会儿,依言坐下。如此,段瑞盺才堂而皇之的打量起她来,除了眉间有些抑郁之色,对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改变,低眉顺目,薄唇还是记忆中的弧度,就连那纤细的颈脖也犹如梦中那般白皙。
他几番想要伸手去碰触她,到底是控住了。
两人沉默了半柱香的时辰,段瑞盺才问:“听说你的儿子前两日满周岁了,我还未见过,不如抱出来给我看看,正巧我手中还有一份适合小儿的见面礼,可以当面送给他。”
这话如果是前几日由三皇子说出来,江德昭会觉得很寻常。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穆家已经处在了风雨之中,三皇子半夜来访本来就蹊跷,他开口居然要求见儿子穆远峰,此时此刻,由不得江德昭不多想。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宝儿早已睡下了,这时辰把他闹起来肯定会啼哭不止,惹人厌烦。”她牵强的扯出一抹看起来很温和的笑意,“如果三皇子不介意,暂且等等,我去把他抱过来。”
三皇子阻止道:“不用了,让他睡吧。你且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江德昭脸上越发露出尴尬来,只道:“三皇子是有要事”
段瑞盺站起身来,背着手游到厅中,看着外面如鬼魅般的树荫:“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皇城里的形式你应当也猜得出一二。据我所知,穆大人进宫一天一夜至今未归,恐怕与其他大臣一样,凶多吉少了。”
江德昭轻笑:“三皇子说笑了,这臣子是入宫,又不是入豺狼虎穴,怎么会凶多吉少”
段瑞盺反身问她:“那穆大人可有让人传信回来”
江德昭不吱声。
段瑞盺胸有成竹的笑道:“没有。所有当夜入宫的大臣们,无一有信出来。别的大臣我是不知道,穆大人的麟儿才满周岁,正是将孩子放在心尖尖上的时候,无论身处何地也绝对会派人来询问孩子的情况,至少也会叮嘱家人几句。”
江德昭道:“人说家国天下。在西衡的大男子心目中,有国才有家,保了天下也才保得住家人。现在国事不明,夫君也如朝中诸多大臣一样,要先安国,才会顾虑到家。他在进宫之前就嘱咐我替他照顾好家人,我相信他,他自然也信我,所以,每日的传信报平安实在是多此一举。”
江德昭左一句家,右一句国,开口闭口都是夫君,字里行间无不是讽刺三皇子分不清轻重,看不明自己的身份。
三皇子在这番夹枪带棒里面居然泰然处之,只轻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绕着弯的刺我。”
就这份气度,让江德昭心生警惕,她直接道:“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回吧”
“自然是有事。”他一动不动的盯视着她,“我特意来,是为了接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江德昭惊讶的瞪大了眼:“离开穆家”
“是。”
江德昭直接回绝:“我不走,我更不会跟殿下你走。”
段瑞盺道:“那怕你可能会被穆家拖累,死无葬身之地”
江德昭回望着他:“殿下,所谓夫妻,除了要同贫穷共富贵,更要在危难之时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穆家如果真的会遭难,我作为穆家的儿媳妇自然也必须与家人一起去面对。”
段瑞盺久久的凝视着她,似乎要在这一眼里看清楚她话里的真假,看透她掩藏的所有品性。
厅外,秋风不知何时吹荡了起来,摇得院中的树木簌簌作响。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声中落下一点点的辉色,把阶梯上的那几块青石板砖照得明明暗暗。
段瑞盺恍惚的想到了那一年第一次相遇的夜晚,还是少时的江德昭固执的站在坟头前,身子抖如落叶,可腰背挺得僵直。从婆娑的树叶中看去,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眉头深锁,被骤雨打湿的发丝紧紧贴在肌肤上,那泪就顺着长发一路蜿蜒而下。
那时候,他刚刚被自己的母妃扇了巴掌,连耳朵都嗡嗡作响,在雨声的配乐下,更是连对方哭泣的声音都听不到。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再摸着自己刺痛的面颊,只觉得眼眶干涩。那些晶莹的泪水似乎从她的眼中流出,滴落在了他的心里。
段瑞盺觉得,她是在替自己而哭,也替自己伤心那彷徨无助的将来。
他躲在暗林里,与江德昭只一树之隔,他们周围的山林里到处都是坟墓,那些个墓碑上都是赤红赤红的墓志铭。
“我想要救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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