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是肃穆而隆重的,夫人的家族有一定的势力,不论大家都知道这对不和睦的夫妻,是如何的离散,伊人的死去,是有多少难言之隐。但最终,还是每个人,都握着莫谦父亲的手,一次次的安慰,一次次的道节哀顺变。
那个小小的身子,就立在那里,人还没有棺木一般高。他平视着前方,越过嘘寒问暖的人群,默然而瘦弱的在那里,至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可他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却清晰地映在我眼底。、
爱琴海的小岛很美,也很孤独。去的那天空气里有些阴沉,雾气重得你看不清百米前的人和事。他拖着相对他大而厚重的箱子走出来,一个人孤零零的上了车。
我跟在后面,因为,他还并不知道我。
爱琴海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越发孤独的,他打开带来的行李,最上面放着的是一床血迹已经乌黑的被单,他呆呆的看了很久,然后,把它铺在床上,每天枕着睡觉。每天固定来到岛上的钟点工在最初的时候被吓到尖叫,他淡淡的看她,用稚嫩的嗓音不符合年龄的开口:“不要洗,铺回去。”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提醒自己的仇恨,还只是在想念母亲我有时看着他就会想,莫谦也只是个可爱的孩子,就算没有亲人的爱,美好的童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看着他这么小的份上,也应该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如今,却像被流放一样,孤独的,被监视起来。心里,总是有些心疼。
岛上风大,又连着下了几天暴风雨,那几天晚上他总是蹬被子,半夜这个背就透在外面,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微微的咳嗽。这天晚上我再也看不下去,走到他床边去给他盖好被子,薄被贴上他肩膀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看我,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瞬间他的眼底是有恐慌的,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惊奇,只是看着我,一动不动的,然后,又闭上眼。没有尖叫,害怕,恐惧,或者质问。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那一刻我想。也许是他早知道我的,才能这样不动声色。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有我,却已经懂得隐藏自己。不论是前者或者后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都太沉重了。
后来,这个形式上的孤岛来了新邻居。这座小岛,是当年莫谦的父亲买下来的。后来,将半个岛作为新婚礼物,送在了夏奇拉集团的女主人,也就是顾芯瑶的母亲。
比邻的两栋小屋,中间的那一道篱笆就是界限。芯瑶来的前一天,对面的房子陆陆续续搬来了一些新的家具,食品被带进来,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偶娃娃。我好整以暇的,突然有那么一点,希望这个孤独的小岛,可以热闹一些,温暖一些。
第二天,隔着很远,我站在莫谦身后,我们的目光同时朝着一个方向,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张着蔚蓝的大眼睛,蹬着小凉鞋跑过来。随手抓起一朵白色的曼陀罗就贴在鼻子上瞅,咯咯笑的往房子里跑。清脆的笑声荡亮了整座小岛。
莫谦在屋子里,看着她笑,她跳,她在她姑姑的怀里撒娇,她荡秋千,她躺在她姑姑大腿上稚气的指着天上的星星问:“姑姑,爹地说瑶儿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瑶儿,那瑶儿要天上的星星,爹地会给瑶儿摘星星吗”那一刻,我看见莫谦脸上嘲讽的表情。
只是,她又说:“可是瑶儿什么也不要,瑶儿只想爹地陪瑶儿一直到老。”她抬头,蓝而清澈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她问,“姑姑,可不可要爹地回来,爹地回来陪瑶儿好不好瑶儿会好乖,好乖,好乖的”才一谎神的时间,我再回头看莫谦,那始终丝纹不动的脸上,有着破碎的哀伤,他从窗口的斜角看那边的孩子,一滴泪水落下来。他抬头看月亮,仰头四十五度的侧脸,让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深深地脆弱
芯瑶姑姑离岛的那天,她哭得很大声,保姆抱着她,她就蹬着腿推开,又跑,又哭,摔在地上还跑。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的喊:“姑姑不可以也不要瑶儿。”然后越喊越大声,哭得眼睛通红,小小的人儿,眼珠子也冒血丝。
她真的闹了很久,这个我一直认为乖巧的小女孩,整整闹了两天,到了夜里就是哭声,弱弱强强的,让我对她的执着和爆发力深感惊奇,也有几分头痛。一向喜静的莫谦却奇异的没有任何反应
从她们来,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屋子。他坐在床边,听着她哭,然后,上床睡觉,然后他翻个身自言自语,他说:“她很笨。”我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后来的芯瑶,孤单的自己和自己玩,有一天,她小小的身子翻过篱笆,到这边来摘门前的白色曼陀罗,又把它贴在鼻子上瞅,整个人就窝在花树底下,沉沉的睡着。莫谦看见她的时候,她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摘下来的曼陀罗落在她嘴边,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吃花一样。他去敲对面的门,看着仆人把她抱回去。他就转身,也摘了一朵曼陀罗。闻闻了,然后,扔掉。
她站在篱笆外,对着房子里面喊,娇气而粘腻,她说:“哥哥陪我玩。”那个时候,莫谦是错愕的,但是,他没有拒绝,我总想,他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才会唤起纯真和童年。
我总记得曼陀罗下看着漫天大火,他小小的身子抱着小小的她,我从房屋的角落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护着怀里的芯瑶,倔强而别扭的看我,他说:“她还小,你不要出来吓她。”
“你受伤了,你也小”我看着他烫伤的肩膀,忍不住要去伸手接芯瑶。
他往后退了退,戒备的看我。眸色淡了淡,目光笔直的照在我的眼里,他说:“我没有童年,从来,就没有小过。”
多少年过去,身子才开始抽条,男孩长得慢,他的个子却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高很多。一个夜晚,他站在身后,悄声无息的。他问我,眼底已经在看不到波动的情绪:“我会是老头的傀儡吗”
我沉默。
“你还要继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那一刻,他的眼光有几分冰冷“老头。会死,会老。我却还年轻,恩浩你说,谁的胜算更大一点他死了,一切依旧会是我的。你说。你这个监视我的傀儡,到时,我该如何对你”
然后他靠近我,无法防备的,一把小刀抵在我的腹部,一双稚嫩的手掐着我脖子“就像你能轻易杀了我一样,我也可以轻易杀了你。做人家的影子,不过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的爷爷,你的父亲当了莫家一辈子的奴才,你也要吗”他看着我,又退了一步,收回了手,到丢在地上,他抬眼问我,语气重了许多:“你的儿子,你儿子的儿子,也要和你一样,一辈子做莫家的奴才吗”
我被一个小我五岁的孩子,折服了
“你要怎么做”我问。
“老头子贪财,莫氏是他的骨他的肉。我这个儿子不过是手上玩转的砝码,举无轻重。若是他有生之前,一夜间两袖清风,什么都没了。对一个视财如命的人来说,会疯掉吧呵呵。恩浩,我要,夺权”
要成为人上人,就要有坐人下人的决心。莫谦并不容易,废寝忘食的工作学习。不能停止
“我没有办法拒绝她,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他。”一天,他看着我,又是苦恼又是欣喜。“老头不会给我任何自由,我们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让她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不怕被任何人破坏,我要让她手心刻着我莫谦的名字,你说,好不好”那个时候,他毛躁的都不像莫谦了
终于,当一切都将结束,第二天的董事会,他出席,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将结束。
“我要去求芯瑶嫁给我。”他热切的去找芯瑶,那一天他的脸上,有着从来没有看过的阳光,我始终以为,那个在童年,睁开眼睛,看着掐着自己脖子,血流成河奄奄一息至亲母亲的小小男孩,被黑暗笼罩的那个孩子,从此,可以沐浴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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