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8(1 / 2)

蚀心者 辛夷坞 2408 字 2023-09-30

而是孤身涉险的行为表示不认可之外并未发现任何问题,今天将是他们对于这个案子的最后一次例行询问,然后就会结案。坏人或一命呜呼,或顺利落网,好人全身而退,很是皆大欢喜。

结案当日下午,方学农被送往岛外火化,方灯去领回了他的骨灰。傅镜殊陪她将骨灰埋进了岛上的乱葬岗。替人收尸治丧是方学农这一生做得最在行的一件事,谁能料到他自己的身后事却如此潦草。

方灯这十六年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摊上这样一个烂人做父亲。他活着的时候,她常咒他死,也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自己不但不会有半点伤心,还会为解脱而感到庆幸。但是当她捧着寒酸的一盒骨灰时,却压抑不住地痛哭了一场。他毕竟是养大她的人啊,或许还生了她,他再坏再无耻,他们也相依相伴度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临到无路可走,才会教人明白,你再厌恶,却始终无法割舍。正是因为这样,她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因为一时的贪念万劫不复,总盼着能劝他最后收手。而方学农再愚蠢贪婪,也没有忘记赚一笔昧心财之后给她留下点钱傍身。他最后迟迟下不了手,是想起了朱颜,还是因为忘不了方灯是他的骨肉他们彼此憎恨,彼此背叛,彼此舍命相搏,却都断不了最后那点牵念。只可惜正是这似断难断的犹疑,将他们都送上了不归路。

埋葬了方学农,方灯和傅镜殊趁着夜色找到了靶场的那棵垂叶榕。他们用备好的工具沿着树根深挖。如果说在此之前傅镜殊尚存一丝侥幸,那么当他的花锄触碰到某种实物,用手刨开覆盖的泥,看到黄土中埋着的婴儿骨骼时,他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一般跪倒在榕树下。心中百味杂陈的方灯也慢慢跪坐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头。

“方灯你说可不可笑,你爸爸半辈子满口胡言乱语,唯独这件事他没有骗人。”傅镜殊的声音从方灯的肩颈处传出,分辨不清是哭是笑,“别人叫我小野种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姓傅。我爸死了,他们不肯认我,也没关系,我还有我自己。但是现在我连自己都没有了,埋在土里这个才是傅镜殊,那么我是谁”

榕树上栖息的一只鸟儿被声音惊起,呼拉拉啦啦振翅远去。它还会找到下一个栖息点,树下的人呢一旦这个秘密公开,他将何处栖身方灯弯下腰,用手一捧一捧地将泥土重新覆盖在婴儿的尸骨之上,犹如一点点地将秘密深埋。

傅镜殊也直起腰,怔怔地看着她的举动。

他问他是谁。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在方灯心中,他只是她的小七,与姓氏无关,与血缘无关,与一切无关。

“我爸爸已经化成了灰,没有人知道这树下埋着什么。相信我,你永远都是傅镜殊。”她对身边的人说。

“我是吗”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月色苍白,如同在人的脸上撒了一层薄薄的盐霜。方灯很想伸手去触碰这层霜染下他的面颊。

她不可抑制地去想,如果他不是傅镜殊,他们又会怎样不不不,只要他快乐,她愿意他是任何人。

“你相信我吗,小七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最后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你信不信我会替你把这个秘密守到我死的那一天”

傅镜殊低头,学着她的样子慢慢把土填了回去。

“方灯,如果要说心里话,我会告诉你,别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他将手下的土压平,转头对她笑了笑,“可是你就是另一个我自己。”

方学农死后,岛上的街道办事人员也一度来慰问过方灯,她未满十八岁,按规定在父母双亡,没有亲戚可以投靠的情况下,可以暂时入住圣恩孤儿院,直到成年。

傅镜殊曾提出让她搬进傅家园,老崔也默许了。但方灯没有这么做。

那件事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傅至时喊她“绑架犯的女儿”,人们津津乐道于这桩岛上大案时,也免不了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方灯自嘲地想,从“酒鬼的女儿”到“绑架犯的女儿”,这算不算是一种升格呢但是不管前一种还是后一种称谓,当着别人的面,她或许都应该离傅七远一点。没有人乐于看到被绑架的人和绑架犯的女儿混在一起,而且亲密无间。

更为离奇的是,傅家那个姓陆的律师在处理完绑架案的事之后找到了方灯,他说他一直想要个女儿,如果方灯愿意,他可以做她的养父,给她一个新的家。

方灯当时的表情无异于听到了天方夜谭。傅七出事之前,她和这姓陆的人从无交集,他为什么会想要收养她即使他想女儿想疯了,她已经十六岁,很快就将成年,早就不是最适宜收养的年纪。

方灯靠在渡口的栏杆上,听着渡轮离岸的声音,直言不讳地向律师说出了她的疑惑。

在她看来,陆宁海也不像个轻率的人。这个决定想必对他而言也十分艰难。他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你很像我的妻子,死去的那个妻子。她出车祸的时候怀着孕,我想,如果我有个女儿,长大后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

方灯歪着脑袋朝他笑,“那你找我,是做你的女儿还是妻子”

这个问题显然让律师大为尴尬。不久前岛上惊鸿一瞥,他一直记得这小女孩骑在墙头粲然而笑的样子,那笑容仿佛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以至于后来发现她卷入了傅镜殊的绑架案,他也尽心尽力替他们把事情处理好。当他知道这女孩的父亲在绑架案中死去,她现在已经孤苦无依的时候,收养她就成了他心中最冲动,但是也最坚定的一个念头。

他有一种感觉,方灯和傅镜殊一样,小小年纪,却仿佛活了几辈子的人。

“你不愿跟我走我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儿子,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方灯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挂在耳后,摇头道:“我不想离开这个岛。”

律师有些失望,无奈地点了点头。

下一班渡轮来了,方灯以为他这就要走,没想他最后又问了一句。

“是因为这岛上有你舍不得的人傅家那孩子你们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