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窦夏政权虽然已经垮台,但是它在河北经营多年的统治根基却还十分牢固。换句话说,李唐虽然凭借虎牢之战一举消灭了窦建德,并收降了齐善行、曹王后、曹旦等窦夏政权的高层人物,摧毁了窦夏政权的统治核心,但是并未真正铲除夏朝中下层将吏在河北根深蒂固的势力,进而言之,李唐朝廷根本不可能通过一场战役的胜利就彻底降服河北的人心。更何况虎牢之战本来就是窦建德离开本土所进行的外线作战,对于河北境内的大多数将吏和军民而言,由战争所引发的流血、痛苦和创伤并没有波及他们,在此情况下让他们突然接受失败,一夜之间要求他们弃旧迎新,向李唐俯首称臣、献上忠心,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其次,窦夏政权垮台后,李唐朝廷对河北所采取的政策似乎也有高压之嫌,窦建德的旧部感受不到李唐对他们进行招抚和收编的诚意,也看不到相应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完全有理由对李唐感到不满,对前途感到渺茫,在此情况下重操旧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何况燕赵之地自古民风彪悍,且河北民众对窦夏政权的满意度一直都很高,因此李唐的高压政策无异于把一副强硬的弹簧压迫到底,最后这些人自然会高度反弹。
所以,刘黑闼等人再度揭竿而起是必然的。
李唐的虎牢之战赢得过于轻松了,代价就是必须回头再补上一战。
简言之河北的血并未流够
与此同时,李唐朝廷也必须调整其强硬的河北政策,改高压为真正的安抚,才可能消除河北叛乱的外部因素。我们看见魏徵正是准确地抓住了这一点,所以积极采取安抚政策,迅速释放弹簧的压力,消解其反弹能力,从而促使刘黑闼在一夜之间丧失了部众的拥戴。魏徵的聪明在于,他知道河北问题归根结底是一个政治问题,因此,用政治手段解决远比用军事手段解决节约成本,也更高效。当然,李世民首先在军事上挫尽了刘黑闼及其部众的锋芒和锐气,让河北该流的血都流够,这绝对为魏徵日后采取政治手段铺平了道路。
至于刘黑闼,他当然没有能力看清楚上述这一切。
如果说在隋末唐初的乱世中,刘黑闼还称得上英雄的话,那他也只能算半截子英雄。
问题倒不是出在他最终的失败上,因为历史上多的是虽败犹荣的英雄。关键是刘黑闼身上缺乏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缺乏一种一以贯之的人生信念,所以才会在临死前说出那种很没有英雄气概的话,抹煞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一个人失败了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在面对失败的时候丧失了勇气和信念,只剩下一副悔恨交加、怨天尤人的嘴脸。
所以最后我们只能说复仇之神刘黑闼的结局,实在不够漂亮。
爱吃仙丹的叛军头头
新的一年来了。李渊欣喜地看到,燃烧多年的烽烟仿佛正在散去,遍及天下的战火似乎也已逐渐熄灭。
正月初,刘黑闼败亡,河北平定。
二月,徐圆朗势穷力蹙,弃城而逃,被流民所杀,河南平定。
三月下旬,梁师都的大将贺遂、索同率领下辖的十二州降唐。梁师都的势力从此大为削弱,虽然仗着突厥人的支持不时犯边,但基本上已是日薄西山,难以有何作为。
六月中旬,一直据守马邑今山西朔州市的苑君璋刘武周旧部被其部将高满政发动兵变驱逐,逃亡东突厥;高满政随后献出马邑归降唐朝,被封为荣国公、任朔州总管。
到这一年初秋为止,虽然高开道还在河北进行小范围的袭扰劫掠,各地也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小规模叛乱,但是天下趋于稳定已经是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四海人心在经历多年的战乱之后也无不渴望和平、期待统一。
这是李渊在武德六年对天下大势的一个基本判断。
这也是李唐朝廷上上下下的一个基本共识。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不愿做一个治世的良吏或良民,更愿做一个乱世的英雄或枭雄。尽管像刘黑闼和徐圆朗这种失败的教训就在眼前,可还是有人愿意步他们的后尘,豁出性命再玩一次心跳。
这最后一波叛乱的发动者,就是杜伏威多年的战友和副手辅公祏。
这一年八月初九,时任淮南道行台仆射的辅公祏据丹阳今江苏南京市复叛,杜伏威原有的部众和辖区几乎全部跟随辅公祏揭起反旗。
消息传至长安,杜伏威就像被一记响雷击中了天灵盖,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几年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其实早在刘黑闼、徐圆朗和高开道等人复叛之后,杜伏威就有一种临深履薄之感。因为同样作为隋末唐初折腾得比较凶的反王之一,杜伏威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复叛的企图。即便他现在自认为一颗忠心向着李唐,可过去的反王身份还是很容易招致人们怀疑和戒惧的目光。虽然李渊始终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猜忌,但是杜伏威很清楚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他知道,必须主动做点什么,才能消除朝野上下对他的腹诽和猜疑。
要做点什么呢
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入朝。
武德五年七月,正当李世民在淮河一带大举征讨徐圆朗时,其时驻守丹阳的杜伏威就向李渊上表请求入朝。对于杜伏威这种主动避嫌以示忠心的聪明做法,李渊甚感欣慰,随即召他入朝,并任命他为太子太保,遥领行台尚书令之职,而且宠遇甚隆,连朝会的班位都排在齐王李元吉之前,随同杜伏威入朝的义子阚稜也官拜左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