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么这个“九年”就应该冠于毒酒事件之前,而不是放在毒酒事件之后。所以,这就让我们有理由相信: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在武德九年之前。
其次,按资治通鉴记载,从六月初一的“太白经天”到六月四日的玄武门之变,其间连续发生了张亮事件、毒酒事件以及太子和齐王收买、陷害、斥逐、争夺秦王府文臣武将的一系列事件;而后又是乌城战报、齐王兼并秦王府将士、昆明池政变未遂等事件,继而才有秦王府一干心腹将吏力劝秦王动手的那一幕,最后才是玄武门的流血政变在短短三四天之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重大事件,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无怪乎许多读者会在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同时惊呼这四天也太漫长了
在此,我们无意考证这么多事件确切的发生日期,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做一个推论。也就是说,资治通鉴完全有可能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和情节的紧凑,才把这么多事件集中放在了武德九年六月初一之后的几天内。在此仅举一例:秦王府骁将程知节被太子排挤出京师、外调为康州刺史这件事,通鉴就把它放在了武德九年的六月初一之后,但是查旧唐书程知节传,这件事却分明是发生在武德七年。由此可见,毒酒事件也极有可能和程知节事件一样,并非发生在武德九年,但是被司马光出于叙事需要实施了乾坤大挪移,硬是挪到了玄武门之变的几天前。
最后,按照常理,太子李建成要举办宴会,总要有一点由头,更何况与秦王早已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要邀他赴宴更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么,这样的理由有可能是什么呢我们发现,在武德八年的十一月十三日,朝廷曾“加授秦王世民中书令、齐王元吉侍中”资治通鉴卷一九一,两个弟弟在同一天荣升要职,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聚宴理由吗这难道不值得太子替弟弟们庆贺一番吗而假如太子真的以此为借口对秦王发出邀请,李世民好意思拒绝吗虽然没有更多的史料支持我们这个推测,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能完全排除。
因此,根据上述理由,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这场几乎要了李世民性命的夜宴,有可能是发生在武德九年之前;确切的日期,或许就是武德八年的十一月十三日夜。既然如此,休养了大半年的李世民完全康复之后才发动政变,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综上所述,毒酒事件及其之后李渊欲派秦王赴洛阳的事情,就未必是出自贞观史臣的虚构。我们认为,这个事件在总体上应该是真实的,但是不排除其中的某些关键细节存在增饰的可能。在此仅举两例:首先,秦王的“吐血数升”之说就不可能属实。“吐血”或许是真,但“数升”定属虚妄。据医学理论,一个健康成年人体内的血液为3856升,人体失血的极限为1928升,约占血液总量的50,超过这个极限就有致命的危险。而李世民的“吐血数升”到底是几升呢2升以下不会用“数升”这种说法,所以至少也该在2升以上,很明显已经突破了失血极限,因此绝不可信。
除了吐血的细节不真实外,另一个细节增饰的例子就是李渊对李世民所说的“建天子旌旗”的话。在太子和秦王水火不容的情况下,李渊让秦王暂且避居洛阳,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这是完全可信的,也符合李渊维持平衡的原则,但是让秦王“建天子旌旗”则显然属于夸诞之词。因为李渊即便不是圣主明君,也断不是昏庸之辈。作为一个年长的开国之君和成熟的政治家,李渊不会不明白“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也不会不明白这么做就意味着分裂和战争。
因此,这场毒酒事件总体上应该是真实的,但其中类似于“吐血数升”和“建天子旌旗”这种细节极有可能就是出自贞观史臣的虚构。之所以做这样的一些夸诞增饰,其目的无非是表明李世民受迫害的严重程度,从而证明其迫不得已自卫反击的正当性,并且为他日后发动政变、夺取皇位提供更多的合法性。
无论这场诡异的夜宴确切发生在何时,也无论毒酒事件的真实程度有多高,总之,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之前,一个有目共睹、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太子和秦王的斗争已经走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那些置身于政治漩涡中的文臣武将们,包括大唐天子李渊,肯定都会为此感到极大的恐慌。
一个相同的疑虑必定会在他们的心中盘旋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被孤立的痛苦
夜宴之后,太子和齐王对秦王发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强力攻击。
首先,他们动用了朝中和后宫的所有政治力量,不断对李渊施加影响,有力地加剧了李渊对李世民更深的猜忌和反感。在所有的离间之词中,有一个当朝重臣的话似乎一下子就说到了李渊的心坎里。
这个人就是封德彝。
在太子与秦王的政治博弈中,封德彝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因为每一方都把他当成自己人。
李世民一直认为他是忠心耿耿的秦王党,李建成也认为他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而高祖也始终将其视为心腹重臣。直到时过境迁后的贞观初年,也就是这个“所为秘隐,时人莫知”的封德彝死后数年,其生前的真实面目才被唐太宗知悉原来他一直“潜持两端,阴附建成”。
在毒酒事件之后,这个八面玲珑的封德彝一方面劝秦王对太子下手,一方面又劝太子除掉秦王,同时又跟高祖说了这么一句话:“秦王恃有大勋,不服居太子之下。若不立之,愿早为之所”旧唐书隐太子建成传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简单:秦王居功自傲,不愿屈居太子之下,这一点陛下您也知道,既然您不可能废黜太子而改立秦王,那就要早做打算。
封德彝很聪明,他没有明说应该做何打算,但是其潜台词无非是早日铲除秦王,以绝后患。
此刻的李渊不能不受到极大的震动。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封德彝的劝告是有道理的。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收拾。
可问题是老皇帝下不了这个手。
对于一个年逾六旬、儿孙满堂的老人而言,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和和睦睦更值得珍惜呢还有什么比父子之情、天伦之乐更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呢
没有了。
权力固然重要,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要让一个老人为了这些东西而牺牲亲情甚至亲手除掉自己的儿子,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所以,尽管封德彝的话切中肯綮,尽管高祖手中的这碗水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了,但是他只能满怀无奈地把它端下去。
除此之外,李渊什么也做不了。
所幸老皇帝身边也不完全是反对秦王的声音。比如另一个心腹重臣陈叔达就站在秦王这边。他对高祖说:“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资治通鉴卷一九一
陈叔达的话让李渊多少缓解了一些内心的痛苦,也让他多了一个继续把水端下去的理由。所以不久后的一天,当齐王李元吉明目张胆地劝老皇帝杀掉秦王时,李渊就毫不客气地把他顶了回去:“他有定天下之功,而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罪状,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齐王咬牙切齿地说:“当初攻克东都洛阳时,他盘桓逗留,不肯马上班师,还散发大量金帛树立私恩,又违抗敕令,不是反叛是什么但应速杀,何患无辞”
李渊闭上了眼睛,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齐王只听到一个长久的沉默。
老皇帝虽然老了,有时候难免轻信而多疑,可还没老到李元吉希望的那个程度。
太子阵营的步步紧逼让秦王府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感到一根无形的绞索已经套上他们的脖颈,而周遭的空气也已变得日渐稀薄。
房玄龄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对秦王的大舅子长孙无忌说:“如今结怨已成,一旦祸乱爆发,岂止是府廷血流满地,简直是社稷的灾难啊不如劝秦王效法周公诛杀管、蔡,以拯救家国。生死存亡之机,不容延误,必须尽早发动。”
长孙无忌说:“我早有此意,只是不敢出口,你今日所说,正合我心,我马上去跟秦王说。”
gu903();当长孙无忌将他们心中的想法向秦王和盘托出后,李世民沉吟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