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赶紧下诏吧”
看着李绛一脸急切诚恳的表情,宪宗思虑再三,终于点头同意。
十月十九日,宪宗发布了一道让河北诸藩目瞪口呆的诏书正式任命田兴为魏博节度使。
宣慰使张忠顺尚未回朝,诏书便已送抵魏博。连日来心中惴惴的田兴简直可以说是受宠若惊。历来发动兵变、自领军政的藩镇将帅运气最好的也不过是被朝廷任命为留后而已,可田兴万万没料到,朝廷此番出手竟如此阔绰,居然让他一步到位成了节度使拜受诏命的那一刻,田兴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将士们则欢声雷动。
数日后,李绛进一步向宪宗提出:“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举六州之地来归,形同剜河朔之腹心、倾叛乱之巢穴,如果不给予超乎所望的重赏,就无以安抚其士卒之心,更无以震慑其四邻藩镇。臣建议,发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赐予魏博。”
李绛这一招实在够狠,狠得让好一段时间丧失了发言权的宦官们忍不住跳了起来,纷纷对皇帝说:“给得太多了其他藩镇要是都学他们,还拿什么给”
宪宗也心疼了。
朝廷辛辛苦苦攒这么一点钱,难道就这样撒给河朔的骄兵悍将
天子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可是李绛却不依不饶:“陛下为何爱惜小财而无视大计这点钱买的是一镇的人心啊钱用完了还会来,机会一失则永不复返。假如朝廷派十五万人去打魏博六州,就算一年收复,所花的钱又何止一百五十万缗”
宪宗想想也对,最后一咬牙,说:“朕省吃俭用攒这些钱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平定天下该花的时候不花,白白堆在府库里也没用”
于是,天子豁出去了。
在一百五十万缗之外,天子又无比豪迈地给魏博百姓免除了一年的赋税和徭役。
元和七年十一月初六,宪宗命朝臣裴度带着一百五十万缗和免除一年税役的诏令来到了魏博。魏博军民奔走相告,欢声如雷,仿佛迎来了一个盛大的节日。宣慰仪式上,有几个人站在欢腾喧闹的人群中,呆呆地看了半天,最后相顾失色,长叹一声道:“倔强者果何益乎”资治通鉴卷二三九
桀骜不驯、反抗朝廷者,到头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几个人是相邻藩镇派来刺探虚实的。
魏博正式归顺了。
田兴不仅用最隆重的礼节接待钦差大臣裴度,而且陪着裴度到魏博各州县挨个视察了一遍,把中央的指示精神传达到了魏博的每一座军营和每一间农舍。紧接着,田兴又主动上表,请求朝廷委派节度副使,并奏报下属官职出缺九十人,请求朝廷予以任命。最后,田兴郑重其事地向全境军民重申从此以后,魏博要坚决贯彻中央精神,严格执行朝廷法令,按时缴纳各项赋税,力争早日把魏博建设成为两河地区最和谐、最稳定的模范藩镇。
魏博和朝廷当着两河藩镇的面如此眉来眼去、卿卿我我,顿时把成德、平卢等镇的老牌军阀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奶奶的,这不是在煽动两河藩镇的将士都起来造节度使的反吗
李师道和王承宗等人忙不迭地派人去找田兴,使尽浑身解数,对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劝他一定要和朝廷决裂,重新回归两河藩镇的怀抱。
然而,田兴自始至终不为所动。
李师道恨不得把田兴碎尸万段,随即气急败坏地派人去跟宣武今属河南节度使韩弘说:“我们和田氏约定了世世代代的攻守同盟,现在这小子居然把咱给卖了,你也痛恨吧我正打算联合成德去讨伐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韩弘回话说:“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奉朝廷之命行事,你的军队要是一过黄河,我立马派兵拿下你的曹州今山东定陶县。”
李师道沉默了,此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元和八年公元813年二月七日,宪宗为了进一步笼络魏博、刺激两河诸藩,又趁热打铁,给田兴赐名“弘正”。
浩荡皇恩一次次沐浴魏博,把田兴一次次感动得热泪盈眶,当然也把两河诸藩一次次搞得怒火中烧。可是,尽管李师道和王承宗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魏博的归顺无异于在两河诸藩的心上插了根钉子。
这是自安史之乱以来,李唐朝廷在河北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次胜利并没有依靠战争手段,而是一次纯粹运用谋略的“和平演变”。
林肯说过:“摧毁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变成朋友。”李绛显然就是这么做的。然而,随着魏博的归顺,李绛的麻烦也来了。
因为他太聪明、太能干了,让宪宗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身为人臣,如果什么事都料事如神,把皇帝的风头抢光了,那么长此以往,皇帝威信何在,脸面何存
事实上,就在魏博正式归顺的当月,宪宗就已经流露出对李绛的猜忌和不满了。那是在延英殿的一次廷对上,宪宗先是跟几个宰相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接着忽然话锋一转,说:“你们要替朕爱惜官爵,不要随便私授自己的亲戚朋友。”
李吉甫和权德舆对视一眼,连声说微臣不敢。
李绛很清楚,这话不是说给李吉甫和权德舆听的,而是冲着他来的。因为自从拜相以来,他一直坚持“举贤不避亲”的用人原则,当初贬谪元义方时,宪宗就对他起过一次疑心,这回又旧话重提,目的当然还是要敲打他。
李绛趋前一步,坦然自若地说:“如果一个人跟臣非亲非故,臣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才干如果明知其人有才却不敢加以任用,那又怎么敢用丝毫不了解的人呢朝廷用人,关键要看其才干是否与官职相称,如果为了避嫌而舍弃人才,那叫明哲保身,不叫大公无私。更何况,就算所用的人不称职,自有朝廷的典章律令来考核监督,谁能逃得过”
宪宗知道自己说不过李绛,只好强作笑颜:“对,贤卿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