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言被外放为西川节度使。在剩下的三个宰相中,只有中书侍郎李石的表现还算强硬。虽说他也不敢跟宦官公开较量,但至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维护朝廷的一些纲纪。
可仅仅因为这样,李石就成了仇士良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开成三年公元838年正月初五,李石骑马上朝,刚刚走到半路,忽然从暗处射出几支冷箭,左右随从当即吓得抱头鼠蹿。李石被射中一箭。幸亏刺客射艺不精,没射中他的要害。李石慌忙捂着伤口拍马往家里跑,可刚跑到坊门,又有一个刺客从斜刺里冲出,猛然一刀向他砍来。
要是这一刀命中,李石就是第二个武元衡了。
还好李石的反应快,挥起鞭子往马屁股上狠命一抽,坐骑受痛,奋力往前一跃,竟生生躲开了这一刀,只是马尾巴被砍断了一截。
李石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
得知宰相遇刺后,文宗大为惊愕,立刻命禁军派兵护卫,同时下令各级衙门全力缉捕刺客。然而,各级官员忙活了一整天,却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石遇刺的消息传开后,满朝文武都成了惊弓之鸟,第二天集体缺勤,连请假条也不打,害得文宗在大殿上苦等半天,到最后数一数人头,居然只有九个人上朝。
整个京师人心惶惶,直到几天后才慢慢恢复正常,而那两个刺客则始终没有抓着。
不过,案子没破,不等于没人知道真相。其实,李石自己比谁都清楚,要拿他性命的人,除了仇士良,没有第二个。
事后,李石越想越怕。
仇士良既然想干掉他,就绝不会轻易罢手,一次不成,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与其这样天天担惊受怕,还不如辞职走人算了。
随后,李石屡屡上表请辞。
文宗虽然明知道此案的幕后主使就是仇士良,但也无可奈何。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他也不敢拿仇士良怎么样。
正月十七日,文宗下诏,将李石外放为荆南节度使。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杨嗣复、户部侍郎李珏进入了宰相班子。
随着这两个人的入相,一度销声匿迹的牛李党争便又卷土重来了。
李固言和李石离任后,剩下的两个宰相郑覃、陈夷行均属李德裕之党。作为牛党的李固言担心朝政被李党把持,于是早在临走之前,便极力向文宗推举了杨嗣复和李珏。杨嗣复的父亲杨于陵,就是元和三年录取李宗闵和牛僧孺的主考官。
杨嗣复和李珏入相后,李党的陈夷行非常不爽。每次讨论政务,他便故意跟杨嗣复吵得不可开交。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他甚至以足疾为由提出辞职。不过,文宗没有答应他。
陈夷行如此剑拔弩张,杨嗣复自然也不甘示弱。所以刚一入相,他便处心积虑想让牛党党魁李宗闵回朝。当然,杨嗣复也知道,郑覃和陈夷行肯定会阻挠,所以他没有直接向文宗提出来,而是搞了个迂回战术先去跟宦官疏通,再让宦官跟文宗打招呼。
杨嗣复的这一招很管用,因为此时的文宗对宦官基本上不敢说半个不字。
几天后的一次朝会上,文宗主动提出,李宗闵已经外放好几年了,应该召他回来担任朝职。
郑覃一听,马上出列,高声奏道:“陛下若体恤李宗闵被贬得太远,最多只能往内地调一调,千万不可再用。倘若陛下非用不可,请先让臣离开。”
郑覃话音未落,陈夷行立刻接腔:“李宗闵当初以朋党乱政,陛下为何顾惜这样的小人”
杨嗣复冷笑:“郑大人,陈大人,为人处世,最好是中庸一点,不要凡事都用自己的爱憎作标准。”
看见双方一下就掐起来了,文宗赶紧打圆场:“这样吧,不妨先给宗闵一个州。”
“陛下”郑覃急了,“这样对他太优厚了,臣认为,最多只能让他担任洪州今江西南昌市司马。”
李党如此霸道,杨嗣复当然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他随即大声指责郑覃和陈夷行是在搞党争。郑、陈二人眼睛一瞪,立马又把帽子扣了回去。于是,当天的朝会就变成了一场口水仗。双方都撕破脸面,高声对骂。天子和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恍然有置身于菜市场之感。
许久,文宗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定了,给宗闵一个州吧。”
眼见天子心意已决,郑覃等人才悻悻地闭上嘴。
当天散朝后,文宗一直长吁短叹,忍不住对侍臣抱怨:“身为宰相,却吵成这个样子,你们说可以吗这样可以吗”
侍臣们无言以对,只好安慰天子说,郑覃他们也是出于忠心,一时激愤才会这样子的。
文宗闻言,只能摇头苦笑。
忠心
是啊,也只能理解为忠心了。登基十几年来,这种为了党派利益而不顾一切的“忠心”,朕见得太多了,当然也见怪不怪了。
二月初九,文宗下诏,将李宗闵由衡州司马升为杭州刺史。
这令人不快的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但是,宰相班子内的两党恶斗,却从此愈演愈烈,一刻也没有平息。“李固言与杨嗣复、李珏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郑覃、陈夷行,每议政之际,是非锋起,上文宗不能决也。”资治通鉴卷二四六
要说这样的执政班子能治理好国家,那基本上就是个笑话。
开成三年,让文宗烦心的不仅是宰相之间的恶斗,还有他那个不争气的太子。
太子名叫李永,是文宗的长子,于太和六年册立。其母王德妃生下他后,先是与另一个女人杨贤妃争风吃醋而失宠,不久又被杨贤妃谗害而死。李永从小没了妈,自然比较缺乏管束,于是天天跟一帮内侍宦官混在一起,就知道吃喝玩乐,很少花时间读书。
文宗先后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给太子当老师,却始终没什么效果。杨贤妃趁机向文宗猛吹枕边风,添油加醋地编排太子的不是。
到了开成三年九月,文宗终于忍无可忍,便召集宰执大臣们在延英殿开会,历数太子的种种劣迹,准备把他废掉。
废黜储君非同小可,大臣们纷纷表示反对:“太子年少,应该允许他改过。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动摇。”曾给太子当过老师的韦温更是直言不讳地说:“陛下没有好好教育他,致使他沉沦到这种地步,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吗”
子不教父之过,文宗自觉理亏,又看见大臣们没一个支持他,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太子虽然可以不废,但东宫那帮群小却不能轻饶。为了杀一儆百,文宗随后就对太子身边的宦官和宫女进行了严厉惩处,一下子诛杀和流放了好几十个。
文宗本以为太子能够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可他没想到,太子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日夜沉湎于声色犬马。更让文宗万万没料到的是短短一个月后的十月初七,年仅十来岁的太子李永就暴毙了。
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文宗震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gu903();不仅是文宗,满朝文武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都等着天子对太子死因展开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