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碰上了?”
“嗯,因为我当时有机会考上重本,但我想改走艺考生路,她不想失去一个潜在的重本,那意味着奖金和重本率就少了。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我到那儿一看,除了她还有其他课的任课老师,他们一起围着我要给我做思想工作。”娄语回忆着笑出声,“那场面有点像一群健身教练过来塞传单。”
闻雪时也忍不住跟着笑。
“她见我油盐不进,最后干脆打电话给我妈。”娄语还是笑着,只是嘴角不自觉垂下去,“我和她久违地吃了顿饭,她也反对我。”
“久违……?”
娄语大不了的语气道:“她和我爸离婚了,两人也都各自有家庭。我是和我阿公阿嬷一起住的。”
闻雪时抿了抿唇,似乎对贸然触及到别人的伤疤这回事感到抱歉。
娄语却没想从他这能得到任何慰藉,对她而言,这个伤疤早就结痂了,摆摆手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吃完那顿饭,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因为全世界的人都在反对我。于是那一年,我没去参加艺考。”
闻雪时微微皱眉:“那就太可惜了。”
娄语抓了抓头:“当时是我妈有句话打中我了。说我应该为阿公阿嬷考虑,有份稳定的工作能给他们养老。最后填志愿的时候,我填了个他们想让我填的师范。但我特别不甘心。”
“……这确实很难选。”
闻雪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插话,也不敷衍地听,会给予情绪上的共感和反馈,这让她原本只想讲一点点的过往,却不自觉地讲了很多。
“是吧……后来阿公阿嬷知道了这回事,阿嬷把我叫过去,她没什么文化,讲不出很好听的大道理,结结巴巴地跟我说,小楼啊,去你想去的地方,不然阿嬷怎么闭得上眼睛。”
她将语气模仿地惟妙惟肖,仿佛坐在闻雪时跟前的真是那个小老太婆,大字不识,信任也盲目,支持着少女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梦想。
“所以那一年我复读了,重新走艺考,填了最想填的志愿,才走上现在的路。虽然现在……但当年我考上的时候真的是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不光是我自己觉得离梦更近了点,还有就是,我没有让唯二支持我的两个人失望。”
闻雪时冲她举起酒杯,在她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
“你上次就是和他们在打电话吧?他们知道你出演了,一定会更高兴。”
娄语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这顿饭吃得很缓慢,他们继续聊过去,聊食物,聊阿维伲翁,就绝口不聊杀青之后的事情。仿佛这仍是日常拍摄的一天,第二天起来,他们依旧能见面。
娄语看着时钟,心想再过几个小时,他们还会有再这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机会吗?
大概没有了吧。
牛排到口中都失去了味道,闻雪时看她嚼半天,问道:“不好吃吗?”
她掩住失落的表情:“有一点太熟了。可能五分的会更好……”
对不起主厨,拿你挡枪了。
娄语在心里默默道歉。
就这样,一直聊到了餐馆打烊。
两人走出店面,应该沿着石板路原路返回。但闻雪时走错了方向,娄语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别处,没提醒他。
他领着她走出一段距离,发现四周突然多出来的喷泉和古旧的大教堂,像是才明白走错了,出声道:“糟了,我们走反了?”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摸了摸脖子:“嗯……好像是。”
连撒谎都很明显。
闻雪时盯着她的发旋无声笑了笑。
他们想找回原路,却彻底迷失在错综复杂的小道中,拐进暗巷,又从暗巷穿出,来来回回终于看见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传来手风琴的曲子,断续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近时,那位演奏的街头艺人已经开始收摊了。
娄语侧目而过,用蹩脚的法语和对方说了句话,对方立刻笑着挥手。
闻雪时傻眼:“……你还会法语?”
“我不会啦!刚那句是我这两天谷歌翻译现学的。”娄语不太好意思地,“前天不是在街边拍了一整天戏嘛,我也没事干,稍微走远了一点,发现街头有很多这样无人问津的歌手。我就想着如果有机会能给他们一声鼓励就好了。所以学了这个单词,是好听的意思。”
他微怔,尔后笑笑扭过头。
她听见他模糊地说,嗯,居然能很好地表达了。
什么啊……他是在讽刺自己之前总是词不达意吗!
又漫无边际地绕了一大圈,他们最后居然绕到了阿维伲翁的旧车站。
快到午夜,火车已经停摆,站内空无一人。
闻雪时探头朝里看了看,提议道:“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欧洲小镇的火车站小而别致,进门处还放置着一架黑白钢琴。
闻雪时拉开椅子坐下,在她探头探脑往别处张望时,听到了钢琴的奏响——他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刚才那小段手风琴的旋律。
娄语瞠目结舌:“……你还会弹钢琴啊?”
“嗯,也是现学的。”
他故意模仿她刚才的语气,娄语听着翻了个白眼。
他笑道:“不开玩笑了,我很小就学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手上有老茧。娄语顿时想起拍海报时他握着她的那份粗糙,又因为回忆起那份轻微的摩挲而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