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声:“但是我接戏不看导演是谁,只看剧本。”他淡淡道,“《往事》的本子更打动我。”
“可那是陈康!就算本子不行,他的导演功力只会化腐朽为神奇。《往事》的导演和编剧只是一个新人,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最后会导成什么样子。不然我早就接了。”
“娄语,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和我说番话的?”
他的问题忽然让她失了声。
“同为这场事件的受害者,你不是应该希望我接下戏,然后把事情一起作掩盖过去吗?”他笑,“可你现在让我推掉,对你的好处在哪里?”
娄语喉头一梗。
她慢慢地回答:“那对你的好处又在哪里?你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任意挑选本子的权利,但机会并不会看你是个大腕就次次青睐你。这些年了,你难道一次都不渴望拿到影帝的奖杯吗?接下陈康,这就是你离影帝最近的一次了。”
【接下这个剧本。】
闻雪时的耳边传来的,却是九年前她对他说过的类似的话。
彼时他毅然和经纪人解了约,前路被堵,唯一的出路是地下电影,当时还是好时候,地下电影可以报奖,运气好搭上个拿奖的,前途就光明了。
而有个导演正好欣赏闻雪时在《白色吊桥》里那股没有明天的劲儿,给他递来了剧本。
那是一个特别致郁的本子,叫《月球》。讲述一个女孩对高不可攀的少年一见钟情,然而时过境迁,少年长为青年,迫于生计,为了筹集医药费和不同的女人开房。她尾随着那些女人,年轻的,年老的,漂亮的,丑陋的,进了他的房间。
结局,女孩终于攒了一笔钱,她却没有用这笔钱帮助他,而是用交易的方式,让青年也接待了她。
那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月亮的时刻,他脱光身体压上来的时候,房内的光暗下去了,她因此看见了月球表面的凹坑。
那个导演把“肮脏的月亮”这个角色抛给了闻雪时。
剧本他看完后就随手搁在了茶几上,好几天没回复,娄语便按捺不住看了。
她熬夜看完,很激动地对他说:“你一定要接这个!人物的层次很丰富,是个好角色。”
他愣住,问她:“你仔细看了吗?”
“我还给你划线了。”
他盯着她:“……数过里面有几场床戏吗?”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没数,数不过来。这重要吗?”她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我们作为演员的素养,没所谓的。”
演员的身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由自己支配的,它是工具,是作家手中的笔,画家面前的布,音乐家挑选的琴——只是用来完成作品的一环。
他沉默,她看出他的抗拒,但无法坐视不管。
“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了,这个不接,就没有可接的了。还是你想再做回替身?”她无可奈何地加重语气,“别再任性了,听我一次。”
他和她对视良久,偏过头,说,好,我接。
拍摄《月球》期间,她却一次也没过问他拍得怎么样,他也一次没提片场,仿佛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这回事。
直到电影在国外上线,他作为主演也收到了导演特意寄来的影碟。他把它搁在了影碟架的最下面,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发觉。
那似乎是一个夏日的深夜,他半夜忽然惊醒,床上没有娄语的身影,隔音不好的门外,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喘息声。
他起身下床,正要开门看看,却听清那个喘息声是自己的声音。
她在偷偷地看《月球》。
握着门把的手顿住,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来。女人甜腻的叫声混合着自己的喘息在深夜的老房子回响。
夜半三点的时候,娄语又回到了房间。
她静悄悄地爬上床,他闻到了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烟味。
那个夜晚,他的小狗看着他和别人亲热的电影,第一次学会了抽烟。
被她不知抖落在哪儿的烟蒂,在他心头烫出了一块疤。他摸索着按住她的背,将人拖到了自己怀里。
她一惊,小声说:“我吵醒你了?”
他没支声,翻身撑在她身上,低头从她的发旋吻下去,眼睛,鼻尖,再是嘴唇,扫着她唇齿里的烟味。
她被吻地呜呜直叫,双手一直推着他,似乎在害怕被他发现抽烟的事,又或许是在抗拒刚才在屏幕里的他用同样的姿势来亲她。
他却非要吻她,而且非要这个姿势。
刚才在客厅里泄漏的声音实打实地在这个房间上演,她索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更过分地用手指揉开她的嘴唇,低声说:“叫出来。”
波澜不惊的语气下藏着的是心慌。
明明胸口贴着胸口,密不透风,他听不见她的声音,觉得不够,怎么也不够。
他俯下身,鼻尖对着她的,夜色漆黑,凑近了才看见,她的眼角垂下一条浅浅的夜河。
他的心跟着一抽,啪嗒啪嗒,被打湿了。
“为什么哭?”
明知故问。但他偏要她说出来,全部说出来——明明不想看见他和别人拥抱,接吻,四肢绞缠,哪怕仅仅是虚构,可依然会痛,会嫉妒,会发疯。
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沉默愈加嚣张。
他们用凶狠的接吻代替言语,他吞噬了她全部的烟味,很苦。
从那时起,他便以掠夺的方式抢走她嘴巴里的烟,或者是亲自喂她,似乎烟和她之间必须插进自己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