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梦河夜航 严雪芥 1728 字 2023-08-13

它恰好响在她手滑的瞬间,两种不同程度的震撼敲击着她的耳膜和心脏,以致于她情不自禁地浑身战栗,怔怔地侧过头去看闻雪时。被手机背叛的主人还毫无所觉,看着路段前方,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瞥她一眼,腾出手揉揉她的耳朵。

“怎么了,困了?”

声音软得像一片云。

她的心脏被这片薄云绞杀,掩饰地把手机摁灭,故作平静地放回扶手盒。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了。”她无所适从地调整着表情,“因为这三分钟的留白对不对。”

他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在这首歌里能听到希望。”

无论是对于人生,对于梦想,还是对于他们之间的爱情,似乎都在唱着绝处逢生的可能。

这五年来,他每次觉得自己快没办法支撑下去的时候,这首歌某种程度上像是一粒药片,告诉他现在所经历的只是留白,而不是终点。

终点的尽头,是娄语。

如果从前有人对他说,一个人的存在会那么重要,他一定会嗤笑。

很多年前,那会儿还是大学的时候,老师教表演课,回去让他们多看经典影片,多学习演员的表演方法,重要的还是体会故事背后的人生哲学。只有真正懂了人情世故,才能真正诠释出好的作品。

他便经常在打工完后的深夜专门绕远路去录像店租碟来看。大城市如今那样的店铺已经很少了,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家,开到凌晨两点,坐夜8路从他打工的地点开始七站,再坐夜26路经过漫长的43分钟到达学校。

宿舍常常很空,一个常年拍戏,一个根本不住校,还有一个混迹夜店,这个点正是最high的时候,如果钓到妹,整夜都不会回宿舍。

比起舍友们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独自坐长长的夜路公交去租碟就是他唯一的乐趣了。他总是喜欢看窗外,路上会经过一条河。他怕看见河,尤其是夜色下的河。但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瞧,脑子里想的是父亲那一晚看见的河面,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那确实挺无聊的,无聊得让人想要慢慢走进去。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看见车窗上映出的影子在笑,他盯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哦,原来这个在笑的人是我自己。

晴好的夜晚,会有情侣在河边接吻散步,也会有三两个中年人结伴在这里夜钓,大多数时候,那条河边的路还是空荡荡的,只有蚊蝇在路灯下飞,清白的灯光和月光混在一起,分不清哪种白看上去更寂寞一些。

又或者只是他的眼睛看什么都寂寞。

电影是唯一看上去能让他感觉不太寂寞的东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死亡,也有各种各样的爱,虽然他也并不是完全明白,但他看完一场电影,就会在爱和死里穿梭一遍,那种感觉很好。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很痛彻地明白死亡,不太能明白爱。

他还记得有个晚上他在宿舍里看了通宵的电影,主要是打工完到宿舍都凌晨两点了,而那部电影有四个小时,《美国往事》。

他便看看看,一直往下看,没刹住。

天边曙光露出时,自己抽了满地烟头,只有他一人的宿舍烟雾缭绕。他吸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二手烟,喉咙很痒,脑海中反复滚动着某段台词——

「当我对世事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

我就愿意忍受这一切。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时的他念着这段台词,仰头轻笑着向空中吐出一层烟圈。

而若干年后的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世界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以致于想到她,无论是看灯光还是月光,无论是不是再独自路过那条夜河,都好像不会再寂寞了。

车子终于驶进市区,驶进他们熟悉的街道,七拐八拐,停在了小区的偏僻一角。为了安全起见,娄语先下了车,再过几分钟,闻雪时才下,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娄语转开大门,没开灯,黑漆漆地踏进这间房子。

自从把手术单贴在那张海报之后,这间房子就像被盖了黄土的棺木,她再也没来过。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总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开门关门声,接着有人把灯打开了。

娄语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闻雪时,收起情绪,对他笑笑。

“你看,我都和你说了,这里面空空的,没什么好看。”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最重要的已经在这儿了。”他说。

他头顶悬挂着陈旧的钨丝灯,泛着低瓦数的黄光,他站在光下,整个人被昏黄浸染着,就好像是多年前他站在便利店的橱窗外头,路灯的昏黄染着他一样。

她怔怔地看着他,说:“是的,在这里了。”

“怎么表情呆呆的。”闻雪时走过来笑着掐了把她的脸,随即往唯一的卧室走去,边念叨,“挺想看看那张海报的,现在都看不到实物了。”

娄语跟在他身后进屋,海报之前被她用手术单盖上,之前被丁文山摘下来,现在又暴露出来,泛黄地挂在那儿,从门口望去,就像是一间老式录像厅的遗址。

闻雪时走到海报跟前,伸手碰了碰上面的两个背影。

“你们好。”

他笑着和海报上的他们打招呼。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手机快门的咔嚓声。

“怎么突然拍我?”他回过头,娄语挥了挥手机,回答他:“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

“以前你也拍过我和海报的合影不是吗?”

他一愣神,反应过来:“啊,你说首映那天?”

“对,就是我们把这张海报从电影院偷偷带回来那天。”

他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