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会儿没事情可以做,谢安便垂眸随意看看。
软凳前是靠着窗户的小桌子,摆着磨好墨的砚台,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写。她才想起来还没有教他练字的事情。怕墨水干了,谢安挽袖拿纸来轻轻覆在上面。
半晌,响起毛巾落入装着热水的银盆里。
她以为卫怀柔已经整理好了,便转过身去。
却没想他只是重新浸了浸水。
他半倚在软塌上,下半身的衣裳都已经除去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垂落在身前。泛着冷白的肌肤上有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已经结痂变深变黑,纵横在腿上。
不仅是腿上,左边腕上也有。酒红色泛黑的一道勒痕。
看了一会儿谢安才想起来他还没穿下衣,纵然算不上陌生男子,可面上冷不防地拂上一层热意。
“姐姐。”卫怀柔轻声唤了句,先放下了袖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拉扯了下身上的中衣。
他可不是故意的。
他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衣服穿戴好了,才慢慢抬眸,细细看着她脸上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浅红。
一边的窗被谢安推开了,此时正吹进一点凉风。
“我好了,姐姐。”卫怀柔道。
谢安“嗯”了声,在窗边又坐了会儿,才转过身去。
她避开他盯着自己的眼睛,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卫怀柔低头,伸手在腿上稍用力地掐了一下。早就没感觉了——在回来的路上就是。
“那……”谢安犹豫了下,“那些伤口还疼吗?”
刚刚她转头回来看的时候卫怀柔就知道那些伤疤被她全看到了,但这不是别人,他不在意:“很早时候因为调皮不小心弄开的,早不疼了。”
知道他是骗自己的,谢安没说话。
刚刚整理书桌的时候,她看到了随意丢在桌角阴影下的一枚银制刻了许多咒文的长命锁。
她只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卫怀柔手上也有这种东西。一出生便戴在手腕上,戴到现在摘下来有多疼她不知道,但那只手大概就再也不能像别的男儿那样骑马拉弓射箭了。
卫怀柔垂下黑漆漆的睫,目光下放,看到的就是桌子下忘记丢出去的那枚东西。
“姐姐怕吗?”他慢慢道。
谢安看着他,提裙走近到软塌边挨着他坐下,轻轻摇了摇头。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看了眼,温声笑着道:“寿命线延到掌骨处……会长命百岁呢。”
她落入耳中的声音柔和。他慢慢展出一个笑来。
府外落下打更的声音。
谢安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子。
“今夜太晚了,明天等怀柔回来我教你练字。”谢安柔声道,“好好休息。”
“姐姐,我这几天睡不着。”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卫怀柔忽然道。
“什么?”
她转身过来的时候,卫怀柔正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姐姐在,我才睡得着。”
第三十二章
谢安怔了怔。
“姐姐在,我好像才能睡好。”卫怀柔慢慢道。
“之前姐姐送我的那块帕子,我一直放在枕头旁边,夜夜都睡得很好。但这两天好像不管用了。”他解释道。
“姐姐能留下来吗?”
一面是夜里吹来的凉风,一面是烧着炭火的屋子里溢出来的暖气,谢安站在中间。她刚刚还那样温声软语地与他讲话,现在若是关门走了,他大概也会不舒服的吧。
这样晚了,绣云心大,此时大概也已经睡着了。
只是留一夜在外间的卧榻上。
谢安犹豫了许久,才慢慢把屋子的门合上了,挡住了从屋外吹进来的凉风。
卫怀柔笑了:“我去拿被子。”
“你腿还疼,我去吧。”谢安轻咳了两声,转身走到外间放被子的柜子里,拿了一床软被,铺在外间的卧榻上。
想到卫怀柔的腿或许还没完全好,她便又转身出去,走到他那间点着蜡烛的桌案上,想帮他把蜡烛熄了。
“我还不想睡。”卫怀柔看着半垂下来的床帘后谢安的身影,忽然轻声道,“姐姐给我念首诗吧。”
谢安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随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诗集下来:“想听什么?”
“是姐姐念的就好。”他道。
谢安想了想,随手翻了一页,刚好翻到的却是《诗经》里的蒹葭。
她想换一首念,卫怀柔却已经看到她书册上的诗名:“我想听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