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巨变,睡莲刚开始其实也是内心大乱,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令她强作镇定而已,毕竟被父亲选作了家主,她有责任、也必须让家人觉得她是有担当,也有能力担当的。
否则,人心惶惶之下,他们这些在大厦将倾之前逃出的完卵,恐怕还没逃到目的地,就被已经破碎了。
睡莲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她必须识时务,她当初来到这个新环境里面,也不就慢慢适应了么大厦将倾,天下即将大乱,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本事力挽狂澜,只得接受命运,适应新身份,新的户籍家庭,哪怕是被士大夫阶层瞧不起的商户人家呢,人活着,才有希望。
大不了,就当做第三次投胎吧。
所以当柳氏母子思考着谁是主谋“大事”时,睡莲想的却是更实际的问题路途越来越艰难,他们要小心官兵、还有土匪,甚至还有歹意的平民。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不仅觉得自己好笑,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先逃出去是正经,于是对宁佑说道:“你赶紧下去找路镖头说一说此事,要他多加小心,这路上很不太平。”
临行时,颜五爷曾经说过,这位路镖头的父亲受过颜老爷子莫大的恩惠,曾经立下誓言,听候差遣,江湖之人,最重承诺,是可以信任的,况且颜老爷子早就给了丰厚的钱财,一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路镖头一行人就远走西南边陲大理国,等一切尘埃落定方可回中原。
宁佑应声下去,过了不久,又折返回来,他面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匣子,打开时,里面放着几把简易的匕首
宁佑说道:“路镖头说,他知道了,会小心行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了儿子这个,说分给咱们防身用。”
柳氏挑出一把来,从牛皮鞘里抽出匕首,寒光闪闪,很是锋利,柳氏将匕首藏在孝衣里。
宁佑将匣子递到睡莲面前,睡莲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有了这些东西。”
柳氏吩咐道:“你媳妇才刚刚有孕,日子浅的很,不能随身藏这些利器,怕伤了胎气。”
“母亲放心,有我在,会全力护着她的。”宁佑眼眸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一刻,他像个男子汉了。
睡莲开解道:“我们这毕竟是灵船,被土匪盯上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有官兵上来查验,我们也有户籍和通关文的,路镖头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慢慢和嫂子说,让她放宽心些才好,莫要伤了神。”
宁佑目光一暖,说道:“多谢九妹妹提醒。”
次日,灵船到了扬州,路镖头来问接下来该往何处走,睡莲写了张纸条给路镖头看了,路镖头眼里有了然之色,默然退下,不一会,灵船转舵,到了长江,杨帆起航,逆水西去。
船舱里,隔着窗户竹帘的缝隙,慧莲看着熟悉的景致,问宁嗣:“我们到底要去那里”
宁嗣捧着一卷,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有九姐姐知道去处,总之不会是南京老宅。”
慧莲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回老家成都咱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九姐姐在那里住过,也最熟悉那里。”
在角落呆坐的宁勘突然问道:“琪莲姐姐和宁康哥哥真的是去南京舅舅家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怡莲挑起帘子进来,说道:“你们都别瞎猜了,一切听睡莲和八哥哥的,隔间八嫂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子刚睡下,别吵了她。”
宁康拿起一卷,和宁嗣一起默背,怡莲则和慧莲裁布做衣服,都是素色棉麻的衣料,以前那些华丽的衣服都没有带,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穿平民百姓的衣服。
同父异母的两男两女都很忙碌,也只有背和女红能够暂时将惶恐驱除。
怡莲缝的是婴儿小衣,预备给宋氏的孩子穿,食指被针头扎了一下,怡莲将指头含在嘴里吮了吮,一股甜腥的味道。
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苦读的宁勘,已经是七岁多的大男孩了,昨晚却像小时候那样扑在自己怀里低声哭着,说想姨娘了。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挂念着姨娘呢,生恩难忘啊,可是她也很明白,姨娘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连五夫人都不能够,何况是姨娘呢
想到这里,怡莲突然很羡慕七房一家子,虽然他们在颜府势单力薄,人丁稀少,但是大厦将倾时,柳氏带着儿子儿媳却能全身而退,如今八嫂还有了身孕,即将添丁加口,在将来,能够享受天伦之乐的,或许只有寡妇七婶娘,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个意思吧。
接下来的十天,灵船依旧是遇港不靠,日夜兼程,偶尔在某江南小城镇停下,也不靠岸,只是在离岸约十米处下了锚,放了小船去街市买米面菜蔬火油等补给,小船回来就立刻扬帆起航,一刻都不耽误。
买菜回来的水手们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坏了,以前是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目前御驾不得已后退到了平凉府,雁门关已经失守。
陕西、山西等地方的卫所已经发兵去救驾,可是道路被叛贼秦王所断,听说鞑靼和秦王的军队,几乎要把圣驾困死在平凉府,而燕京城,则是死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次日,灵船到达夷陵即现在的湖北宜昌市江面,即将入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路镖头隔着帘子说道:“长江三峡激流暗流还有暗礁无数,白天尚且要小心,到了晚上更是危险,在三峡行走的老水手也不太敢夜航的,所以今晚必须在夷陵港口歇下,次日白天方能航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触礁或者遇到暗流都是要命的,以前跟着姚大人回燕京坐的是三层大官船,那时都没有在长江三峡夜航过,何况这个只是小型船只呢,睡莲想了想,说道:“那就由镖头安排进港吧。”
谁知灵船刚到了夷陵港口附近,就被一艘载着两个头戴折沿毡帽、身穿青色窄袖小袄、腰系黄色战裙的小兵拦住了,就是不让进。
路镖头下去和他们交涉,好话说尽,还塞了几两碎银子怕引起歹意,不敢塞多了。
那小兵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却仍旧不放行,低声道:“赶紧走吧,到下一港口巴东或者巫山都行,不妨告诉你实话,今日港口停靠了许多装着年货的商船,还有一位是带着姨太太准备去赴任的县太爷呢他们听说有个灵船要停靠在这里,这心里就不愿意,说怕沾了晦气。”
“商船是塞了银子给我们哥俩,阻挡你们靠港停泊;那位县太爷更是还没到自己家地盘呢,就发了老大的官威,不让你们进来,虽然县太爷管不着我们哥俩,但是官太大,咱们惹不起,所以,嘿嘿,你还是早点走,你们在天黑前赶到前方巫山县靠港吧。”
路镖头也算是个江湖中的英雄,但是此刻他只是商户人家的小管家,所以不得已赔了笑,点头哈腰道:“这棺材是吉物啊,升官发财嘛,两位小哥帮忙说和说和您要是不方便,我进去一个一个的说也成。”
那小兵频频摇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来的吧咱们这不讲究这个,丧事就是晦气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