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2)

原本按照何大人的身份肯定是住在官衙。

可何夫人蒋道歌,也就是顾姣二婶的那位同宗姐妹家大业大,自然不肯委屈自己住衙门,她在跟着何丞锡来开封的时候就在这边置办了宅子,如今顾姣要去的便是位于贤人巷的何府。

何府占地极大,看着快有三进那么大,外面挂着白绸,门前站着的人也都穿着孝服,整座府邸都透露着浓重的悲伤。

弄琴下去递拜帖的时候,顾姣仍坐在马车里与四叔手握着手,透过车帘掀起的那一角边缘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巷子里有许多人,他们手里都握着白色的菊花对着何府遥遥一拜后把菊花放到地上。

顾姣轻声说,“看来开封府的百姓都很敬重何大人。”

“他一直都是个好官。”赵长璟也看着外头,他的语气平平,可顾姣能感觉到他的浓睫在颤动,知道四叔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赵长璟感觉到她的安慰。

他抬眸,看着她担忧的双目,他回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看了眼外头,已经有人接过弄琴手里的拜帖转身进府了,他收回目光嘱咐顾姣,“待会下了马车,你自己管自己,不必担心我。”

“也不必特意去查看,现在我们不清楚何丞锡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他的,可能是外面的人,也可能是他的身边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更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在做什么。”他的掌心覆在顾姣的头顶,沉声说,“万事有我,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顾姣点头,跟人保证,“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

“你说谁?”

蒋道歌正在处理何丞锡的身后事,她是家中主母,要处理的事太多,虽然她跟何丞锡夫妻感情早已尽了,但该撑的脸面和体面还是得撑的。

这可不是为了何丞锡,而是为了她和她的一双儿女。

她可不希望外头的人议论她。

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到这么一份特殊的拜帖,蒋道歌放下手中的毛笔,柳眉紧蹙,一脸不敢置信,“京城顾家,我堂姐家那位嫡出的姑娘?”

李妈妈点头应是,“是那位,她身边那位叫做弄琴的姑娘以前老奴见过,不会差的。”

“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虽是这么说,蒋道歌倒也没让人继续在外头候着,她跟她堂姐打小感情就好,虽说这些年分嫁两地少有往来,但到底情分还在,这位顾家嫡出的姑娘既然称她堂姐一声二婶,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人都到了门前,总归得尽地主之谊。

“请进来吧。”她吩咐李妈妈去请人,自己则去里面换了一身能见客的衣裳,出来的时候,又有人来传话了,来人是她院子里的丫鬟,看到她就愁眉苦脸说道,“夫人,柳姨娘又开始闹了。”

听到这个名字,蒋道歌就拧了眉。

她一贯不喜欢这个女人,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让她跟何丞锡彻底离了心,脸色唰得沉了下来,她冷着嗓音没好声,“这么喜欢闹,就把她送到灵堂去,也正好让咱们的何大人看看她的爱妾在他死后是怎么对待他的!”说完见丫鬟面露犹豫,她眼风凌厉地朝人看去,厉声,“杵着做什么,还不去?!”

她一副打定主意铁了心的模样,丫鬟虽觉得这样做不好,却也不敢违抗,匆匆应声要出去吩咐,又被身后的人喊住。

“——等下。”

刚刚还满面怒容的蒋道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被笼罩在光晕之中,看不清她此时的眉眼和神情,只能听到她沙哑的嗓音,“把她带回院子拘着,跟她说,我不是何丞锡,也不吃她那套狐媚功夫,要是再闹,我不介意把她从哪里来送哪里去。”

丫鬟心下一凛,应声离开。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蒋道歌抬手按在疲惫的眉心处,目光朝四周扫去,这几年她跟何丞锡就没怎么好好相处过,原本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也都在这几年一件件慢慢没了。

想想也是唏嘘。

当年她去京城找她堂姐玩,碰到了年轻时的何丞锡。

那是一个花灯节,她贪图京城的热闹女扮男装带着丫鬟出门,却被街上的行人拥挤崴了脚,丫鬟被人群冲散,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蹲在地上起不来,何丞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朝她伸手。

满街灯火在他身后,他清俊的脸庞被灯火照得璀璨极了。

“兄台,你没事吧?”

那是何丞锡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年轻时的他清贫窘迫,常穿一身白衣,她曾问他原因,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因为白衣最便宜,也不用怕洗得发白,穿多久都可以。

她觉得他这话太傻气。

白衣明明是最容易脏的,不过便宜也是真的。

交谈下,她知道他是赴京参加科考的学子,所以送书、送文房四宝,甚至不止一次向佛祖祈求希望他能高中,后来他果然高中,二甲进士十七名,对于这个年纪的他已经很好了。

他笑着请她喝酒,诉说着心中畅快和日后的抱负。

她一一听完后,向家族写信,要做他的妻子,她是家中嫡女,她的父亲是蒋家族长,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没有?即便他们并不满意她嫁给一个新科进士,同宗的姐妹甚至还私下议论她,眼高于顶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嫁给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可那又如何?

她如愿嫁给了他,新婚当天,她想象着何丞锡揭开红盖头时看到她的脸会多惊讶,他当然惊讶,他肯定不敢相信跟自己称兄道弟几个月的好友竟然成了他的妻子,可她想,他应该也会高兴的,他们有这么多共同的爱好,他们曾一起把酒问青天,曾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曾一起睡在一张榻上听他说为官之后的抱负。

她设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何丞锡他不爱她。

是。

他不爱她。

于是争吵、反目、冷淡,演变到后面,何丞锡甚至畏她如蛇蝎,他们最后的平静以何丞锡带来柳氏作为终点,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当年清风朗月的男人有朝一日竟会带一个瘦马回来,也是那个时候,她扔掉了所有关于何丞锡的东西,她觉得他脏,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从此,他们虽然身处一个地方却再未见过,就连她的那双儿女,她也不准他们去看他。

她以为他们会这样厌恶着过一辈子。

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死了,她甚至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