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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草上匪 2278 字 2023-10-01

那边画师已经扫视完场中情形,摇头慨叹,众人都以为他也被这惨状感染却不料他开口道:“这怕是画不出什么惨教,”,”

士子们都怒了,这还不叫惨广州糊墙案,死三人垂伤无数,这满地可都是铮铮士子的热血

边画师笑了,像是被气笑的他挺胸负手,目光深沉,该是在牵引着心中沉沉的记忆。

“我边寿民以画成名,诸君以为边某画的只是天庙的天圣图和英华的国图么诸位可是瞧边某了。边某还画过九星桥圣武图、血肉岭雨战图、漳浦卫城图,什么叫惨状积尸如山,血流漂杵,一命如一尘耳这几幅都还只是依着他人言述而就,不足为道,边某即将画成的宜章决战图,那可是边某置身战场的亲历史作其间有清兵横尸盈野倒伏如草的凄惨,也有我英华将士身被数十创,身死犹战的壮烈,,”

他再看了看这一圈伤号摇头道:“即便是一营的伤院,也比眼前这景象触目惊心。要我画可以,边某有言在先,免得诸位日后诘难。这画要印在报上,广传四方,就怕世人不觉诸位受了多大的苦,反而会说天王仁义,还尽心救治诸位。”

士子们楞了好一阵,纷纷攘攘叫了起来,什么“武人死疆场是命定之事,岂能跟士子殉道统等而论之。”什么“你边寿民也是为李天王粉饰之徒,咱们是看错了人。”还有人更叫骂道:“读书人是国家栋梁,是国本伤损我辈士子,桀纣亦未行过”

边寿民涵养很好,就只微微笑着,等骂声稍减,他才又道:“边某亦画过一幅新会士子诵书图,李天王连那等顽冥的士子都不愿加害,怎可能对你们这些愿意出仕英华的士子下狠手这话喊出去,怕是乡间老农都不会信。”

“新会士子”一词出口,满屋士子们都安静了,他们对新会读书人的观感是极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大家其实是同路人,都是为着心中的大义。但另一方面,新会人所为又摧垮了满清在他们心目中的华夏正朔地位,他们又必须要跟新会读书人划清界限。

边寿民提起新会读书人,就如一股寒风,吹却了他们心头那股喷着泡沫的热血。不管李肆到底是不是真心厚待他们,至少英华治下的人心,都会觉得他们已受优容,而他们这般跳腾,倒显出无理取闹的作派。

“李天王要士农工商一体视之,这是要绝道统,他不诛人,却要诛人心这般阴狠,远胜鞭挞区区肉有身这惨状,也并非在血迹上”

李方膺终于寻着了机会,高声开口,将士子们被边寿民冰下来的心气又烘热了,没错,李肆这英华不仅官吏一体,作官先得做吏,还削了千百年来读书人都享有的特权。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圣贤大道若要说道统到底是什么,细节上大家还各有争议,可读书人高人一等,这可是道统里亘古不移的一桩,砍掉这一桩,比砍掉无数读书人的脑袋还要凶残

“我李,,”

李方膺正要趁势急进,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猛然退潮,转到了门口另一个身影上,李方膺一口气没出顺,憋得咳嗽不停。

可他却再没一点心气要争回众人的注意力,那是个素青身影,正是英慈院大夫的服色,而这身影高挑窈窕,并非一般大夫,来人正是英慈院院长盘金铃盘大姑。

“这是英慈院的伤病间,何的在此吵嚷你们不顾惜自己身体,扰着其他人可要怎么算”

盘金铃一边扫视众人,一边淡淡叱责着,士子们都不敢跟她对视,一个个低下了头。盘大姑善名广传,自有一番威严,而那出尘气息更加浓郁,边寿民侍立在旁,就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

“诸位所请,边某无能为力,告辞”

边寿民立马就溜了,走的时还向盘金铃拱手低唤着什么盘主祭。

“盘大姑,你自是一颗仁心,对我辈士子卫道之行,就没什么话说么”

读书人终究是心思多,有人鼓足心气问了这么一句,众人都暗道一声妙,这是逼着盘大姑对此事表态。若是她能为士子说上一句,读书人一方的底气就会更足。还有不少人暗道,传闻盘大姑跟李天王关系暧昧,多半是李天王放在外面吸聚人心的棋子,要出言指责他们士子的话,也算是揭了盘大姑的底细。

“我盘金铃心中自有一道,那就是治病救人,无分贵贱。我不涉你们的道,你们也别来侵我这道。”

盘金铃低沉一语,还带着隐约火气,听得数十人都是一滞。这话像是在斥责他们,却又自有立场,完全是袖手事外。而细细听起来,盘金铃这道还稳稳压在他们那“道统”之上,让他们觉着份外难受。

“你们伤了病了,我来诊来治,你们死了,我来埋来祭,士农工商兵,在我眼中毫无分别。人么,终是气归上天,只留下黄土一杯。”

盘金铃放缓了语气,这话却是再明显不过地刺他们了,可他们却都无言以对。接着盘金铃那明亮眼瞳一闪,认出了李方膺,摇头道:“李方膺,你父亲病重,已送往叶神医处诊治。为何你来英慈院,不先去看你父,却在这里呆着”

李方集如雷轰顶,瞬间就汗透重衣,父亲病重纷繁念头潮涌而过,汇聚为一股巨大的惊惧,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李方膺你就是白衣山人李方膺”

盘金铃走了,李方膺还楞在当场,其他士子却招呼起来,可此时李方膺是再无心执行他那“重返人心战场”的计划了。抱着招呼一下众人,备着日后联络的心思,李方膺正待说话,却听得众人话语纷纷。

“你怕是李天王用来勾人的铁笔吧为何咱们贴个墙贴都遭了罪,你现在还好端端甚事都无”

“你丢出一篇软绵无力的谏书,之后半月都不见踪影,怕是在坐看风云起吧。”

“在你之后,直言刺谏的丁卯和似乎人毫无音讯,有传闻说他们已被黑衣卫暗中处置,仔细想想,这番形势,总觉是有人暗中布置。你这钩子的嫌疑,怎么也难洗脱。”

“李方膺,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要看着咱们的惨状,好找那李天王讨赏么”

李方膺目瞪口呆,钩钩子天可怜见,他才是第一个跳出来仗义执言的人,为此还坐好了下狱的准备,却不想如今形势一转,他却被同道中人怀疑为李肆用来钓鱼的工具。

“我我李方膺卫道之心,上天可表”

李方膺心急父亲,不敢再逗留下去,丢下狠话径直走了,背后响起一片呸声。

“你既为李逆办事,我们父子之情,就此一刀两段”

到了英慈院对面叶天士开的内科医堂,李方膺却被父亲骂了出来,他父亲一颗赤心留在了大清,卫护道统之心更坚,听闻儿子就是这场“抑儒”风波的钩子,自是不愿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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