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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龙腾 淡墨青衫 2377 字 2023-10-01

“大将军”

吴三桂正欲为这些清兵求情,却见周全斌面色似笑非笑,他身后有一汉军将军亦冲他轻轻摇头,吴三桂立时醒悟,忙改口道:“大将军,依末将看,此战过后,东虏实力损伤很大,势必有战守退三争。”

周全斌眼中似乎并未看到那些一直杀戮的汉军士兵,只向吴三桂展颜一笑,颇感兴趣的问道:“长白兄,请为全斌细细道来。”

吴三桂敛住心神,并不再关心那些被屠戮的满人,只向周全斌沉声道:“天津一战乃是八旗的试探之举,以皇太极的打算,想必是要让这一股旗兵往南,与汉军稍加接触,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奈何清兵主帅豪格不明敌情,骄狂轻敌,被大将军围而歼之,此役过后,上三旗精锐尽失,皇太极实力大损。依末将看,虏朝伪帝雄才大略,父子两代经营辽东多年,每时每刻不以入关得大明天下为念。除他之外,其子豪格等人亦是如此。天津一战过后,皇太极等主张南下的一派必定实力大损,此事与当年盛京被吾皇攻破一事尚有不同,当日皇太极实力未损,是以轻易扭转局,而此时他手中无兵,再也难以压制其余的诸旗王公了。”

“那依将军之见,东虏是断然不再南下了”

吴三桂断然答道:“正是除非早前有别支南下军队,不然,清兵很难再有南下之兵。皇太极纵是有心,奈何手中除了一些汉军军队还能供他指挥,其余满蒙军队能听他的么其兄代善素无野心,只盼着能长保富贵即可,连大汗和皇帝都不要做,他要咱们汉人的江山做什么他的儿子岳托和萨哈廉虽然与皇太极交好,二儿子硕托却一向不服其叔。代善本人亦无决断,是以正红和镶红两旗决然不会出兵。多尔衮兄弟一向不服皇太极抢了他们一系的汗位,此时只怕逼宫的心都有,又怎会分兵南下,为皇太极卖命”

周全斌听得他这一番剖析,几于张伟在手书中嘱咐他的一般相同。他用极欣赏的眼光瞥一眼这位侃侃而言的原旧明大将,却仍是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向他虚赞一声:“将军所见甚为高妙,未知守和退两策又做何解”

吴三桂这些天来费尽心力思索,方悟得这些入骨三分的分析见解,谁料眼前这位汉军大将军竟恍似浑不在意,不禁令他沮丧。只是此人生性坚韧,眼前的小小挫折到也并不能打击到他。当下也不在意,又向周全斌道:“先说退出关外。以末将看来,满人在辽东横行数十年,不会以一战而丧气,虽心惊汉军实力强横,却也并不能到吓退他们的地步。最多会互相攻讦,指斥豪格等主将无能。他们攻打宁绵诸城多年,此番又是因职部等总兵内迁方能顺利入关,见得北京城内的花花世界,正如饿狼见了鲜肉,哪有轻易撒嘴的道理所以汉军不连战连续,打的他们各旗都伤了根本,很难让这些莽夫下定退回的决心。”

说到此处,他以极坚定的口吻向周全斌总结道:“所以依末将之微见,东虏必定不会继续南下做战,也不会轻易退回关内。多半是想以骑兵优势,在京师附近平原等咱们往攻,集结大军备战。尔后以汉军实力虚实来和咱们谈和,或是以山海关为界,要求金银贡纳,或是以畿辅等边地割让,仿石敬塘的幽云十六州故事。”

“那以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末将今日见了汉军火器之威,士卒训练之精,做战之勇,诸位将军指挥之能,还能有什么话说只需集结大军,直捣京师,足以将这些鞑虏逐出关外至于那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只城派遣一上将,领十万兵而扫荡之,便足以敉平这些受创严重的蛮夷丑辈,使其再也不能危胁中国”

周全斌终于忍不住击掌称赞,向他大笑道:“长白吾兄,真不愧是将门世家所见近情入理,高妙过人,全斌听君一席话,未来之事原本是浮云遮目,今日被此劲风一招而空矣”

吴三桂听了他般赞赏,到是颇觉惭愧。当下涨红了脸,向周全斌道:“大将军这般称赞,末将怎生克当。末将原本江北高邮人氏,自曾祖时便为镇辽大将。父亲更是司职旧明的都指挥使,位高爵重,朝廷信重。然则咱们吴家只以家族富贵为念,侵吞军饷,不修城池,不抚士卒,致使蛮夷横行,汉人流离失所,备受苦难。今大明已亡,末将既然归降汉朝,自然当以汉朝国事为重,其实今日之前,尚有不少私心,末将私下自省,当真是愧悔莫及。适才所思,不过是微愚末见,不足为大将军一笑耳。大将军身为统军上将,对日后战事自然是胸有成竹,哪需末将来多嘴。”

“不然。我虽然知道,不过将军今番说将出来,却又是别有一番做用,我兄亦不必过谦。况且今日事,我兄有大功在有,献妙策于后,我必定会表章奏功,陛下对将军亦必定会有恩赏。”

说到此时,天色已然黑透,整个战场亦已扫除干净。早有汉军各级将军上前,向周全斌请示诸般军务。吴三桂骑马恭候一旁,只觉得汉军行伍规制与明军绝然不同,其军、旅、营、果、什之分比之明军混乱之极的编制易于指挥,各级将军、卫尉、都尉等军官都有方便易识的铁牌辩别,敌人不易看出,而自已人一目了然,指挥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再看到士兵经历一天激战,仍是精神健旺,行动迅速,丝毫没有明军战后抢掠财物,私割首级等弊,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此真是汉唐以来未之有的强兵,比之八旗精兵亦是超过许多。

待周全斌将眼前事一一料理完毕,命汉军监督,城内众百姓将俘获的战马及武器一一搬运入城,将满人战死者的尸体归拢在一处,慢慢垒高,其间每层以黄土覆盖,终于堆成一个数十米高的大型尸堆。

吴三桂心中明白,此即谓“京观”,乃是中国自古以来击败敌人后常有之事。自明朝开国以来,虽然亦有南征北讨,杀伐诛戮,却从未有过如此之事。他心中暗叹道:“虽然这位周将军很能礼贤下士,办事亦是公道,却未免失之残苛,将来史笔如钩,只怕是要留下恶名的。”

他正在腹诽,却见黑暗中周全斌将手中马鞭一扬,向那黑暗中仍隐约可见的高大尸堆一指,向吴三桂笑道:“你在想,太过残忍了,是么”

吴三桂吓了一跳,忙道:“末将不敢只有如此行事,才能让这些蛮夷知道,敢犯强汉天威者,必受诛戮。”

周全斌噗嗤一笑,指着他道:“这话又是虚言伪饰,不见诚心”

“是,末将适才是想,这样做法,有些过残,只怕将来于大将军的清名有累。”

虽然看不清周全斌的神情,吴三桂却突然觉得这个年纪看起来并不很大,可能只是与他的长兄吴三凤同年的大将军神情沉郁之极。

他期期道:“这或许是我太过苛责,行军做战,哪有不死人的。打败了,自然就接受后果,这原也是很常有的事。末将父子在辽东,也是杀俘,只是不曾铸成京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