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笑容很苦涩。

成明星发现，自己好像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老人眼睛里的东西，他好像都能辨别出来。曾经的荣耀，痛苦的得失，深深的自责，永不消逝的惭愧全是负面的东西。那种充满负面能量的目光，让他感觉全身不自在。

“我出身低微，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成为权贵。”单林华缓缓说道，“所以当我有能力组建一个门派时，我将它命名为贵门。为了权势，我无日不在杀戮，无日不与人做着交易，甚至，为了能结交官方势力，我不惜将我的丫环就是树声他娘，送给了别人。”

单林华抬起头，看着成明星，目光中的东西让成明星觉得十分沉重。

“他的娘是我的一个丫环，长得很漂亮，那年她也不过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吧，我一时酒后乱性，就有了树声。他是我第一个儿子，名字是我给取的，当时年轻，还很是激动。我叫林华，他叫树声，期间的关联，你们应当想得到。”单林华闭着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想给他娘一个名分，但后来因为帮中的事务，就耽误了。事情处理完后，我回到家里，妻子对我说，这丫环凡心不死地勾引家丁，有人证有物证，我一怒之下，处罚了他娘，也就绝了给她名分的念头。后来我妻子和小妾们陆续生产，孩子一多，我也就忘了树声的存在。那些年，想来他是受了不少苦。而一次酒宴上，当时我巴结的高官看上了树声他娘，我更是直接将她送给了那高官，从此，树声也就从我身边离开了。

“那时的我，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我有很多子女，不差这一个，而且我的心思全在称霸江湖的野心上，全在如何与官方大员结交上。我想让贵门成为了不起的门派，想让我成为天下知名的大人物，想让凌仙会和仙竹门，都得看我的脸色行事。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为了完成这大业，我一路不停地收买人心，残杀人命，我的手是被血泡老的，心也在血海中越飘越远，渐渐远离了人道。后来，贵门就因此而被人们称为了鬼门。我无所谓，年轻的我觉得这样的名字，似乎更响亮，更震撼人心。那时的我，只以为让天下人都怕我，见着我绕道走，就是最大的威风。

“可一切，都在五年前变了。只是一夜之间，我苦心经营了半生的鬼门，灰飞烟灭。五年之后，它成了人们记忆中的过去往事，没有人更真正地害怕它。五年的时间，也改变了我。现在的我，没有任何野心，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失去了所有亲人的老人。

“是的，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前三年的时光里，我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流浪，而后两年，则用在了寻找树声上。我这时才明白，家庭对一个人有多重要，亲人又有多重要。我突然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牵挂，还有血脉的延续，于是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渴望着能与亲人相逢，渴望着能在晚年，找到人生真正的幸福。我是个自私的人，拥有一切时不知珍惜，还将亲生子轻易抛弃，可当失去一切时，为了找回心灵上最后一点点的慰藉，又拼命地想要找回他，让他能呆在我的身边，陪伴我走向最后的岁月。”

说到这里，单林华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

穆兰想问细节，但又不敢，成明星则是隐约地猜测到了一些。显然，树大招风，若是正统门派也就罢了，偏偏鬼门如此邪门，自然容易引来强敌。或是报仇，或是担心其势大后凌驾于自己之上，于是某个势力，或是某几个势力动了手，一个庞大的组织，在一夜之间消失。

单林华是强者，自有强者逃出生天的力量，但他的家人不是。成明星可以想象得到，在那个血染之夜里，单林华一个人逃回家，见到的是一地的尸体。

他突然想起了电影霍元甲里的镜头，霍元甲回到家，发现家人被杀光，而又报仇无门，于是他像个疯子一样四处游荡

这种打击，事业与家庭同步并进，简直就是奔着将人彻底摧毁去的啊成明星在心里感叹着。手段还真是毒啊。或许对方早就想到，单林华这么厉害的人不会轻易死掉，所以就步下了这一招棋，让他即使不死，也因受到太强的精神打击，而成了废人。嗯，如果说没有门主这样一个亲人给了他最后的希望，那么，恐怕他就真的倒下了吧。

“老老实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无法赞同。”听了老人的叙述，穆兰对老人的恐惧已经消失，同时一种愤怒的情绪在心中滋长，她皱着眉头说：“我觉得，门主没有任何理由承认你是他的父亲。换成我，我也一样不认”

“小兰，说得有点狠啊。”成明星在旁轻声说。

单林华一笑：“不，她说得很对。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也不应该能得到原谅，不然天理何在你们不用理我，我自己静一静也就好了。对我来说，能在儿子住的山下，养些花草，必要时出手帮帮他，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您之前和我说过什么选择的事。”成明星这时想起了之前单林华的话，忍不住问：“指的是仙竹门”

“我好歹也是千人级的将师。”单林华说，“像迟浮南这种校尉级的将师，或许能在百将级将师们面前隐藏起实力，但却瞒不过我的眼。他在这里转悠时，我暗中观察，觉得他是看上了什么人才。他这人就是这样，利用自己的权力，派了许多卧底到别的门派中，或是窃取情报，或是搜寻人才。你以为，仙竹门为什么会这么强大就是因为有他这么个喜欢不断为门内添加新血的老家伙在。想想吧，天下的人才都汇集于一处，那处会是怎样一副强大景象算了，这种事，我现在不想多说。成明星，你是个懂得报恩的好孩子，这点可比那个苏云笛强多了。真不知那个小丫头，为什么就看上了他，而不是你。”

提到这个，成明星神色又黯然了。单林华一笑：“情爱之事，不可强求。你还年轻，更是犯不着为这么一点事苦恼。她不选你是她的损失，要痛苦的是她才对。”

成明星一咧嘴。被一个痛苦无比尚需别人安慰的人安慰，自己这叫什么人品这是

“那，您就自己安静着吧，我们先走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打算告辞，但单林华却一招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来。

“过来，小子，我把这东西交给你。因为你是可以让我放心信任的人。”

“什么东西这是”成明星走了过去，愣愣地接了过来。那是一块黄铜牌子，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刻着虎的图案，有些像虎符。

“这叫借兵令。”单林华说，“我已经将我的虎符力量，注入了这里面，现在把你的力量注入进去一些。”

“啊”成明星愣愣地看着他，穆兰走过来，先是惊讶，然后脸上有了惊喜的表情，狠狠打了成明星脑袋一下：“笨蛋，照做就是了”

“啊。”成明星揉着脑袋，手捂着左大臂，一丝虎符内的力量，就这么流了出来，进入了这借兵令之中。

刹那间，他的身子一颤，一种掌握着巨大力量的感觉，从拿着借兵令的左手上传来，这种感觉给人以极大的自信，让人拥有一种力量感。

那就像是手中握关一把上好了子弹的枪的感觉。

“这这什么情况这是”成明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借兵令。

“好了。”单林华一笑，“现在我跟你说说它的用处吧。这东西的作用一如它的名字，可以让将师之间互相借兵使用。树声会抗拒我的帮忙，而我又不能整天呆在你们神妙门附近，所以，我把这东西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随时从我的虎符中调动我兵卒总量的一半。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能用它唤出一千名兵卒来。”

一半一千成明星有点傻眼。原来单林华的级别，并不是简单的千人级，而是千人级中的高手。

级别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在具体的级别间，将师的力量仍存在差距。伍长、什长、屯长、百将、千人，分别对应的兵卒数量是五人、十人、五十人、百人、千人，但将师在不断进步，兵卒在不断增加，随着级别越高，同级将师间的实力差就越大。

比如兵卒不足五千人，自然就是千人级，可同样是千人级，拥有四千兵卒的和拥有一千兵卒的，完全不在同一档次之上。

单林华拥有两千兵卒难怪那个看拥有三名强悍部下的巫昭，最后也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