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匪兵的面色皆是大变,却见陈允中面色惨白,转瞬间,左膀仅剩残臂半截。
再见那稳坐马背的定北侯年轻英俊,桀骜的眼里带了几分睥睨,指向烈阳的刀锋淋漓着陈允中的血,透着残虐之气。
霍平枭嗓音冷沉道:“陈允中,枉本侯将你视为多年挚友,你竟为了一己之私,下药害我。”
陈允中嘴唇泛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阮安,颤声回道:“你知我喜欢她,所以才拿她做诱饵,引我入套!”
这话一落,霍平枭明显觉出,怀中那副娇软的身体渐渐变僵。
他锋锐的墨眉紧紧蹙起,待猛挥马鞭,圈紧了怀中的姑娘后,低声在她耳旁道:“等安全后,我会跟你解释一切。”
陈允中却不顾断臂,看向阮安的眼神带着偏激和疯狂,下令近卫一定要将阮安抓获。
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于阮安而已,记忆断续,甚而有些模糊。
她记得霍平枭的副将接管了这里的一切,男人骋马带着她跑向森林,亦用流镖击杀了追赶他们的兵匪。
阮安一直担心陈允中会放火烧山,毁掉这里的药田。
及至天边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方才舒了口气。
她和霍平枭穿入林间后,天色便已擦黑,雷声愈发响亮,雨势也越来越大。
霍平枭寻了个山洞,两个人暂时在这处落脚。
山洞里有前人留下的草褥,金乌也能进内,山民经常在这儿躲雨。
阮安被霍平枭救走时,双脚原本趿着木屐,可在随马奔腾的途中,两只木屐都不知掉向了何处。
适才她淋了些雨,还赤着两只白皙的小脚,站于冰凉的山地,不禁发起抖来,姑娘的乌发散在身后,眼里仿若染了层雾气。
霍平枭生完火后,看向阮安,漆黑凌厉的眉眼竟多了些恻隐。
他先她开口:“阮姑娘。”
阮安神情失落地垂下眼,足心忍着从地上传来的冰寒,话音软软,却带了几分讽意:“霍侯真讲义气,竟然亲自救我这个小小的村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因我陷于囹圄,我自当要亲自救你。”
阮安抬首,见男人沉黑的眼底映着冉起的篝火,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眼神依旧坦荡。
她瑟瑟发着抖,用尽全部力气又问:“你一早就知道陈允中钟意于我,所以才与我假扮夫妻,是想拿我为饵,也早就怀疑他的身份是戚义雄,对吗?”
“对。”
霍平枭的声音低沉,笃然。
阮安幽幽道:“霍侯真是颇善谋算。”
霍平枭缄默地摘下头上厉兽兜鍪,并不知该怎样与阮安解释。
他之前是同阮安做了交易,也不方便告诉这姑娘她是诱饵一事,只是派了北衙的高手保护她。他没想到陈允中会如此沉不住气,更没料到杨纬没有及时看好阮安,反倒让她被人掳走。
阮安一连两日茶饭不思,亦没有好好休息过,她并没有霍平枭那么好的体力,又受了凉。
霍平枭再度抬眼看向她,便见姑娘娇小的身体往前倾着,即将晕厥倒地。
他忙走到阮安身前,将人及时打横抱起,动作小心地将她安放在那处草席。
这雨没有停的迹象,今晚他们两个只能在这山里过夜。
阮安昏睡了片刻,觉出自己发了高热,等稍稍转醒时,却觉霍平枭好似卸了甲胄,并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男人的身体强壮阳刚,比她的体温熨烫很多,他是在用身体替她暖着,并没有做出其余的唐突之举。
阮安对他的照拂很想抗拒,又难以自持地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明明早就钟意,早就爱慕,却还是不敢让自己完全沦陷。
她终归是万千女郎中的一员,只能默默地爱慕他。
如果要让阮安说,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她觉得,应当是在岭南的那次重逢。
霍平枭捏着姑娘纤巧的下巴,用水囊喂了她些水。
阮安恢复了些意识,虽然觉得,男人可能并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可她还是要跟他解释:“陈允中不是好人,但他待我极好,断不会做强迫我的事……”
“嗯。”
霍平枭嗓音低沉地回她,亦伸手为怀中的姑娘试探了番体温。
男人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粝和宽大,落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几乎能将她整张小脸完完全全地罩住。
因着高热,阮安开始说起胡话,软软地埋怨道:“药童的事、小桃的事,你都提早算计好了,还弄得许了我两个愿望似的。”
阮安清醒时有些怕他,糊涂时倒是敢数落他来,只不过姑娘的嗓音憨糯,就连责备,也似在同人撒娇。
见霍平枭没回她,阮安懵懂抬起温弱的杏眼,盯着他看,又问:“对吗?”
“对。”
男人放低的语气,渐变得温醇。
霍平枭的性情狂妄骄亢,并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可不知为何,在阮安的面前,他总是极有耐心。
男人嗅见姑娘身上的淡淡药香,近来这清苦的味道于他而言已变得熟悉,他厌恶长安贵女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却对这药香不反感,甚而觉得能安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