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温声问道:“羲儿在相府没吃到荔枝吗?”
霍羲可怜兮兮地看着霍平枭长手旁的那碟荔枝,连连摇起小脑袋,唇角还挂着荔枝的汁水,软声回道:“没有~阿翁的身体又不大舒服,我担心他,所以没吃。”
阮安接过泽兰递过的软帕,神情专注地为霍羲擦了擦嘴角,又耐心地给予男孩应有的夸赞:“羲儿真孝顺,不过你今天已经吃了十颗荔枝了,再多吃的话,明儿个唇角该起泡了。”
听到“起泡”两个字,霍羲不禁张了张小嘴,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男孩立即闭了下乌黑的眼睛,边打着激灵,边嗡声回道:“那我不吃了……”
婢女们将八仙桌上的菜撤下去后,阮安撇下父子俩,到账房那处打理起近来落下的府务。
霍羲还是不太习惯跟霍平枭单独相处,刚要迈着小短腿离开偏厅。
霍平枭却唤住他:“小鬼,你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啊?”
霍羲有些不情愿地顿住了脚,费解地看向了坐姿挺拔的男人。
“适才你娘不过是提了一句,若是吃多了荔枝,嘴角会起泡,你怎么那么害怕啊?”
霍羲再度听到起泡二字,小小的身体竟然又发起抖来,惹得霍平枭幽然看他的目光多了些费解。
男孩如实回道;“我之前染过天花,浑身都长了那些东西,可难看了。”
听罢这话,霍平枭眉宇微动,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还患过天花?”
霍羲点头,连连眨着浓长的黑睫,又道:“是啊,孙也哥哥说我很少得病,但是这一得病,就得了个最严重的。娘那时可心急了,我虽然昏睡着,但也总能听见她的哭声。”
听罢这话,霍平枭的神情凝重了几分。
像霍羲这么大的孩子,体质尚弱,一场天花很可能就会将他的命带走。
阮安却从来都没跟他提起过独自抚养霍羲的经历,单凭霍羲得天花这件事,她身为独身母亲的辛劳和不易就可见一斑
看着眼神越来越发沉黯的霍平枭,霍羲不禁撅起了小嘴。
男孩歪起小脑袋,不解地看向他。
本来这个自称是他爹的男人就长得可怕,这一生起气来,他的模样就更吓人了。
觉出霍羲在歪着脑袋看他,霍平枭将眉间那抹狷色敛去,语气尽量平静地又问:“你的天花,是你娘治好的吗?”
“是我娘治好的,她还将治天花的法子写成医方实录了呢。”
话说到这处,觉出霍平枭周身散着的危险气息散了些,霍羲便迈着小短腿,往霍平枭的身前走了几步。
霍平枭顺势垂眼,看向了小团子,心中忽地对阮安写过的医方实录多了些好奇。
他知道霍羲是识字的,低声问:“那你看没看过你娘写的医录?”
“看过啊。”
霍羲噙着小奶音,点了点头,又道:“孙也哥哥说过,我娘就是为了写那医方实录,才将我生下来的,她还将怀我时的各种症状都写下来了。不过娘说那些东西都是妇人病,不许我看,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那时都得了什么病。”
霍平枭的神情蓦然变得凌厉,沉声又问:“你娘怀你的时候,还得过病?”
他怎么又忽然变凶了?
霍羲没回他话,只觉得这个自称是他爹的男人,性格过于阴晴不定,也不知娘在平日跟他相处的时候,都是怎么忍耐他的。
看来他得再努力努力,好让这个可怕的男人早点放妻。
趁着霍平枭失神的时当,霍羲赶忙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离,让乳娘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小院里。
***
次日,太极殿举办了例行的大型朝会。
霍平枭散朝后,准备直接去军营训兵。
刚一迈过禁廷的承天门,却见黎意方站在宫门之外,朝着他方向拱手揖了一礼,淡声道:“下官就说几句话,还望定北侯能赏下官这个面子。”
霍平枭穿着一品武官襕袍,身量高大峻挺,腰环梁带双佩。
男人漆黑的眼里透着桀骜,语气不悦地问:“你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如果是为了阮医姑的事,本侯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黎意方直起身,语气平静地回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侯爷同下官移步。”
霍平枭虽然冷幽幽地睨了黎意方一眼,却还是按照他的提议,随着他就近寻了处僻静的茶肆落座。
待小厮为二人斟好了茶水后,黎意方开口道:“只望今日,下官能将和霍侯之间的误会解开。”
霍平枭缄默地睇视他看,只抬了抬指节分明的长手,示意他接着讲。
“我没有将阮姑娘当成外室养过,光德坊的那间宅院,是我之前备战科考时住的地方,她几月前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来到长安,犍阳郡的郡守曾受她救治,便在她来长安前给我写了封信,托我照顾她。”
“郡守托你照顾她?”
霍平枭眉宇轻蹙,不解又问:“她来长安,不是来寻你的吗?”
黎意方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这里面是有误会在。
“她当然不是来寻我的,在那郡守没给我寄信前,我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霍平枭看他的目光多了些审视,费解又问:“你不是她之前的未婚夫吗?”
“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