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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瞧得出前路有陷阱固然是种了不得的本事,只不过瞧得出却不见得避得过,就李贞目下的实力而言,压根儿就无一丝独自破解的可能性,要想安然无恙,自是得借力打力,当然,这个力却不是那么好借的,得有个契机,急是急不得的,故此,李贞也只能按耐下骚动的心,默默地做着相应的准备。
贞观十六年三月初一,平叛诏书正式下达,由英国公李绩挂帅,率军十万征讨齐州,兵部侍郎李贞负责相关后勤事宜,诏令一下,京师便忙乱起来了,尤其是李贞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说那些个辎重粮秣之类的事儿繁琐,也不说李贞如今还得忙着筹备武举的相关事宜,便是那些个闻风上门来说项,想要趁此次平叛捞些战功的世家子弟就令李贞应付不迭,无他,谁都知道齐州之乱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堪一击,正是捞战功的最佳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是?那些个上门来说项的人多得有如过江之鲫,偏生这帮子人还都是朝中显贵,得罪不得,愣是搅得李贞头昏眼花,连去跟裴嫣卿卿我我的时间都被挤没了,这倒也罢了,还得笑脸相迎,又怎个苦恼了得。
“……俨州的粮秣无须调集到京师了,给户部去张公函,让他们将俨州的粮草调到太原,大军顺道补充即可……绛州那一营兵直接到土门关等候即可……通令太原刺史即日起赶制攻城器具并准备相关粮秣辎重,等候大军抵达……好了,诸位还有甚不明白之处,尽可提出。”兵部大堂上,李贞高坐在上,手中的笔不停地批示着,口中不停地解说着,忙乎得满头是汗,好容易将各项事宜都安排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那帮子畏手畏脚的兵部郎官们,颇有些子疲惫地问了一句。
自打武库一案之后,兵部大小官吏都知道李贞不好糊弄,也没人再敢拿自家的小命来考验李贞的能耐,加之正牌子的兵部尚书苏定方从来不理事,这兵部大小事情从来都是两位兵部侍郎说了算,李贞不在之时,事情全归了李有陵管理,可李贞回来之后,这位李大人立马就“病”了,一病还就不起了,别说理事了,便是朝都不上了,整个兵部的事情全都压在了李贞一个人的头上,虽说将李贞累得够呛,可却也使得李贞的威信在兵部郎官们中树了起来,他一话,下头的官吏自然是只有唯唯应诺的份儿,各自领了差使忙乎去了。
累,真***累!娘的,这还仅仅只是个兵部,若是当了皇上,那还不累得趴下了?该死!李贞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这才现不知不觉中天时已经近午,一个上午的时间全都在文牍中度过了,心情顿时不爽得很,可再一想起如今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一股子疲惫,长出了口气,起了身,就在大堂里踱了几步,刚想着让下人们将午膳送上,却见衙门外匆匆走进了几名太监,忙顿住了脚,匆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大步迎上前去。
这几个太监果然是来传老爷子口谕的,为的那人正是当初到岐州传旨的小太监胡松,此刻一见到李贞迎了上来,忙献媚地笑了一下,这才正容道:“圣上口谕,传越王李贞甘露殿觐见,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李贞恭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看着胡松笑着道:“胡公公,这才几天不见,你可是又升官了,可谓年轻有为,本王佩服之至。”
上月去岐州传旨时,胡松还是身着七品的太监服饰,可如今已经换上了六品的宦官服,这已经是相当于后宫中一殿主事太监了的,就胡松这等年级而论,已经算是做火箭上去了的,此时见李贞一张口就是恭维话,心里头分外的受用,加之本就对李贞深有好感——赏钱给得多的缘故罢!眼瞅着李贞趁人不备将一个小包裹塞入了自个儿的大袖子中,胡松脸上的笑顿时格外地灿烂了起来,偷眼瞅了瞅左右,凑到李贞身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英国公也在呢。”接着提高了声调道:“越王殿下,请罢。”
李绩也在?李贞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老爷子这时分找自个儿一准是为了齐州平叛的事情,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后勤上的事还是总体战略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子愣了神,老半天没开口说话,胡松有些子急了,可又不敢大声催促李贞,只好陪着笑,小声地叫道:“殿下,殿下。”
“哦,公公先请,本王整理一下即刻便去。”李贞回过了神来,笑着摆了下手,示意自个儿明白了,胡松没敢再劝,点了点头,匆匆回宫复命去了,李贞走到书桌前将这些天来忙碌的结果匆匆地整理了一下,抱在怀中,出了兵部大堂,径自往甘露殿赶去。
今儿个不是早朝的日子,甘露殿周遭也冷清了许多,在殿外等候召见的朝臣也没几个,大体上都是些各部侍郎之类的人物,那些个朝廷重臣此时都不在此处,李贞的牌子才刚递上去没多久,甘露殿里便传出了话:——“宣。”
嗯,怎么都在?李贞眼神好使得很,才刚进甘露殿,就瞅见大殿中一副巨大的沙盘前站着几个人,除了李世民、李绩之外,尚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两左右仆射在,心中疑云顿起,可又不敢多想,大步走上前去,恭敬地跪倒在地,高声禀报道:“儿臣李贞叩见父皇。”
李世民抬起了头,扫了李贞一眼,很是平淡地道:“免了,贞儿,你来说说看,这齐州一战该如何打?”
不会?老爷子还真问起这个问题了,娘的,这里头一准有文章!李贞压根儿就不相信老爷子宣召自个儿来就仅仅是为了问这场仗该如何打,无他,老爷子本身就是个军事天才,打仗的事儿早就玩得烂熟了,面对着齐州此等再平常不过的小阵仗又怎会有甚疑难之处,再说了,李绩也是打老了仗的名将,这等破阵仗,闭着眼都能胜,又怎需要李贞这个后辈来多嘴。
疑心归疑心,老爷子既然开了口,这话就不能不回,李贞走到沙盘前,装着看沙盘的空子,好生将思绪整理了一番,指点着沙盘道:“父皇,诸公,请看,此齐、青、翼、淄四州互为犄角,四州之地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然,如今齐州已反,青、翼、淄三州尚在观望中,我大军一,其心必慌,势必聚众抵抗,若战事迁延时日,则山东一地必将糜烂,故此,儿臣以为此战当以正出以奇胜,迅扑灭齐州之乱,不给山东诸州反应的时间为陀,若是大军明里放慢行军度以懈敌军心,而以一支偏师走阱陉小道,直插齐州,以兵贵神之态进逼城下,同时传檄各县,言明朝廷大军已至,只究元凶,不问其余,反正者皆有重赏,敌慌乱之下,不知我军虚实,则必起内乱,此战将不战自胜。此儿臣之浅见耳,望父皇明察。”
李贞所言不外乎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的变形罢了,最多再加上些心理战的勾当,并未有甚出奇之处,当然,这也正是李世民所考虑的战略,此时见李贞说得头头是道,李世民的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连评论都没有,只是语气平淡地追问了一句:“依你看来,此乱之根由何在?”
根由何在?好家伙,敢情这才是老爷子要问的真正问题所在,娘的,这可不好答了!到了此时,李贞才算是明白了老爷子叫自个儿来的用意,心中顿时一凛——齐州之乱的缘由海了去了,不单是夺嫡之争的缘故,还关系到大唐官制方面的失误,甚或民间有识之士怀才不遇从而导致极端不满都可以算是根由之一,这话题实在是太大了,要想答得稳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者,老爷子从不做无用之事,这当口问出这个难题,必定是有所指,若是一个不慎,回答的不好,只怕关碍大了去了,也由不得李贞不伤脑筋的。
李贞脑筋转得飞快,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沉吟着回道:“禀父皇,儿臣以为齐州之乱的根由众多,可真能乱得起来的缘由却是朝廷现行官制的缺憾所致。”
李贞这个回答既不提齐王的忤逆,也不提夺嫡之争,却将根由直指现行官制,显然大大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之外,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看了眼李贞,想了想,平静地追问道:“说说理由。”
“启禀父皇,现如今我大唐三百多州,半数以上的州刺史为世袭,剩余诸州也有半数是我大唐宗室子弟担当,各地税收、政务均由各州刺史把持,属官任命也大体如是,百姓但知刺史,却未必知道朝廷,此为乱之源耳,现如今隋末乱世刚定,天下尚算承平,人心思定,尚无大碍,一旦朝廷政策有所闪失,若是同时遇上天灾人祸,各州之乱只怕将重演隋末那一幕,即便能平,其后果将不堪设想。”李贞口中述说着,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那个时空中的安史之乱来,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心里头一次有了改变历史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