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戌初 3(2 / 2)

长安十二时辰 马伯庸 2185 字 2023-10-01

gu903();“我也有好朋友在司里,你以为我不担心你以为我不想立刻回去但我们的任务,不是保卫靖安司而是追查阙勒霍多的下落,保住这长安城这件事没解决,任务就得继续。”

“先,先回去看一眼,再去找守捉郎”檀棋还要试图辩解。

“没有那个时辰两个地方你只能选一个。你做出选择,就得承担代价。”张小敬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冷冷甩过来一句,

“你家公子同意你跟着我,是因为他相信,你能做到比伺候人更有价值的事情。”

说完他抛下放声哭泣的檀棋,走到波斯寺门口。那个守捉郎被两名士兵押住,就站在旁边。他神色憔悴,忐忑不安,不知接下来是吉是凶。

这附近没有漏刻,不知时辰,但酉时恐怕已经快过了一半。外头的灯市已经渐入高潮,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光亮有增无减。张小敬压住焦虑,简短道:“带上这个人,我们出发。”

于是士兵把刺客塞入一辆厢车,几个士兵也坐了进去。他在外面把布帘一拉,就看不到里面了。

张小敬牵过自己的坐骑,上马正准备离寺。忽然一只手在旁边扯住了辔头,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张小敬急忙夹腿缩腹,牢牢地粘在马背上,这才没掉下去。

他侧头一看,檀棋正站在马前。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没拭净的泪痕,清丽的脸庞多了几分憔悴,也多了几分坚毅。她松开辔头,仰起下巴:“这下我们扯平了,走吧。”

没等张小敬搭话,她已经反身上马,用一截细绳把自己的长发束在后面,再反绾于头顶。这样在运动时,头发便不会散乱脱下,尤其是檀棋的脖颈特别颀长,头发高束,更显出整个人飒爽干练。

张小敬没有做任何评论,一挥手,下令出发。

一队人迅速离开波斯寺,从观灯的如潮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以最快的速度奔平康里而去。走了一会儿,这一队人忽然在一处十字街前散开,分成两队朝着两个方向而去。很快有另外一个骑手从后头赶过来,左右为难了半天,终于选定了右侧,纵马追过去。

他一气追到义宁坊的坊门口,前方的队伍忽然消失了。他正要探头寻找,忽然被左右数骑给围住了。张小敬从阴影里走出来,定睛一看,他的表情,比这个中伏的人还要显得意外:“伊斯执事”

“张都尉,别来无恙。”伊斯挺直胸膛,在骡子上画了个十字。他刚才被张小敬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却一点都不尴尬,反而似老友重逢。

一离开波斯寺,张小敬就发现后头有尾巴。他们设下一个圈套,本以为能逮到守捉郎的成员,没想到居然是波斯寺那位自恋天真的执事。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伊斯在骡子上努力保持着平衡,开口说道:“都尉适才严训,真是醍醐灌顶。在下躬惕自省了一下,敝寺确实耽于经义,疏于自查。所以在下决定来为都尉分忧。若能有毫末之助,也算景寺不负朝廷知遇。”

他这一通话,张小敬听懂了。波斯寺里头藏着一个突厥右杀、两个守捉的刺客,这事真要揭发出去,只怕阖寺都要倒霉。伊斯为了景教在长安的存续,也只能厚着脸皮凑过来帮忙,好歹搏一个功过相抵。

张小敬在马上眯着独眼,就是不说话。伊斯战战兢兢等着,喉结滚动,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打动这位凶神。

见他半天没反应,伊斯双手一拱,语带恳求:“我景僧在中土传教不易,恳请都尉法外开恩,在下愿执缰扶镫,甘为前驱再者说,都尉查案,不也正好需要一个身手敏捷、眼光敏锐、头脑睿智的帮手吗”

“”这回连张小敬都无言以对了。

檀棋忍了很久,才忍住把这个自恋狂踢下骡子的冲动。伊斯也觉得说得不太合适,连忙改口道:

“与胡人交涉时,以在下波斯王子的身份,定能有所助益。”

胡人多信三夷,景教算其中一大宗,伊斯这么说,不算自夸。至于“波斯王子”云云,只当他自吹自擂。张小敬终于被打动了:“随便你吧,不过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

伊斯大喜,赶紧抽打骡子,紧紧跟上队伍。他出门追赶得太急,不及备马,就随手牵了头骡子来。好在此时大街上人太多,骡子和马的行进速度也差不多。伊斯不敢太靠近张小敬,便去和檀棋套近乎。檀棋心中惦记公子,懒得理他。伊斯只好一个人缀在后头。

他们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挤过观灯人潮来到了光禄坊。前方就是朱雀大街,再过去便是万年县城的辖区了。不过走到这里,马车实在是没法往前走了。

此时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众,摩肩接踵,不可胜计,黑压压的一片,密得连风都透不过去。

他们都在等着看拔灯。

拔灯不是灯,而是一队队在特制大车上载歌载舞的艺人。这些拔灯车由各地官府选拔,送入京城为上元灯会添彩。上灯之后,他们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入城,沿街徐行,各逞技艺,最后在四更也就是丑正时,集合于兴庆宫前。获得最多赞赏、表现最夺目的艺人,谓之“灯顶红筹”。

在那里,天子将恩准“灯顶红筹”登上勤政务本楼,一燃长安城最大的灯楼,把节日气氛推至最高潮这就是拔灯的由来。

长安民众除了观灯之外,另外一大乐趣就是追逐这些拔灯车。车子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一些特别出色的艺者,每年都会有固定追随者一路跟从。

现在朱雀大街中央,两个极受欢迎的拔灯车队正在斗技,一边是一个反弹琵琶的绯衣舞姬,一边是个敲四面羯鼓的半裸大汉。两人身边皆有乐班随奏。无数拥趸簇拥在周围,高举绸棒,汗水淋漓地齐声呐喊。

张小敬一看这架势,只怕半个时辰之内这里的人群是不会散了,宽大的马车肯定穿不过去。他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让那一干士兵押送马车,从南边绕路慢慢过去,他自己先行一步。单骑行穿越朱雀大道,比数骑外加一辆车可快多了。

本来张小敬让檀棋跟着马车走,可她眼睛一瞪:“你不是总说,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刚才非要我跟着,现在又要甩开”她倔强地把马头一拨。

张小敬只得苦笑着答应。于是他跟檀棋两人两马先走,其他人绕行。

至于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的伊斯执事,张小敬的意思是不必理睬,爱跟着就跟,跟丢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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