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一百多百姓各自背负着灰粉上楼,乱纷纷卸下,放在城头。这灰粉极是肮脏,蔓草编织的麻包,很难将它全部包住。百余包灰粉放将下来,这一片城墙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呛的各守兵一阵咳嗽。好在今日风大,不过眨眼功夫,灰粉已经顺着风势,吹向远方。
从百姓自清晨起就在城内挑石搬木,疲累不堪,不过却也知道城破之后绝无生路,是以不惧箭矢,拼死效力。此时将这些灰粉搬运上来,虽然不知用处,却只是默然肃立,等候命令。
张守仁拿眼看去,只见这些百姓或是健壮妇人,或是年老的男丁,还有十几个未成年的少年,都是满脸的灰尘血污,此时目光炯炯,正在等候着自己下令。
他心中又酸又热,却忍住情绪,沉声道:“前队刀手枪手后退,后队弓弩手掩护,诸百姓扛包向前,将灰粉倒下城去。”
第一卷铁血襄阳三
众百姓自然听令,眼见前面的士兵让出道路,便以两人一组,抬着粉包上前,迅速拉开绑绳,将一整包的灰粉撒将下去。
开始时众人尚不觉其异,待十余包灰粉撒下,顺着北风弥漫开来,城头处尚且还好,城下方圆里许,已经是雾蒙莱塞的一片,数千蒙兵首当其冲,被完全笼罩在这灰雾之内,先是呛鼻大咳,继尔双眼亦被灰粉迷住,无法视物,大惊之下,狂呼乱斩,不少精锐蒙兵,没有死在楚军的箭下,却被自己人乱刀斩死。
张守仁趴在城碟之上,眼见奇计有效,心中大喜,急忙令道:“来人,往城头各处知会,让门的百姓抬上灰粉撒下去”
他一个小小队正,这城头上统兵的大将不知道有多少,各人正自苦战,原也不会对他的计谋多加理会。他用谋之前,却也懒得多费唇舌,待得此时,整个城门附近的蒙兵已经不战而溃,城头各将看在眼里,正自惊诧,再加上张守仁的令兵一至,各将立时恍然大悟,立刻吩咐附近的百姓将储备的灰粉搬运上城,往城外倾倒。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襄城城头全数站满了倾倒灰粉的百姓,数千人不停的将灰粉随风倒出,被强风一吹,立时吹向城外的正在攻城的蒙军阵中,一时间粉尘漫天,方圆十里之内的蒙兵全数没入粉尘之中,纵是那蒙兵大阵,亦是不能幸免。
襄城统制使吕奂原本已经绝望,下令亲兵回府,将家中财物装车,又令妻儿换过粗衣布服,准备逃难。此时眼见蒙人大阵全数被灰尘笼罩,乱成一团,他心中大喜,立刻唤来箭楼外侍候的众牙将,向他们令道:“你们立刻传令下去,命各将立刻打开城门,趁乱邀击”
这人虽然胆小怕事,贪财好色,到底是一方守备大将,知道这灰粉顺风飘去,将那些蒙人弄的眼不能视,乱成一团,不过有利则有弊,这强风一直在吹,大团的灰粉已经飘向蒙兵主阵,若是不抓住机会,趁着蒙人在城下的六万大军乱成一团,迅速出击将他们击溃,等这些蒙人恢复过来,势必又会重新攻城。
他的命令一下,城头上两百余面大鼓迅即敲响,鼓声咚咚做响,其声震天,城上所有的楚军将士都是精神大振,转身下城列阵,预备冲出。
张守仁在城外蒙军乱成一团时,已经带着部下兄弟沿着城墙夹道冲下,与胡烈汇同一处,将冲入城内的千多蒙军全数歼灭。此时听得鼓若雷鸣,心中激动,向胡烈道:“校尉,末将愿为前部,出城冲杀”
胡烈在城下奋战多时,手中的横刀都换过几把,全身浴血,便是脸上,都是血红一片,听得张守仁邀战,他横了张守仁一眼,斥道:“糊涂了不等背崽兵冲出去,轮得到咱们”
张守仁顿时恍然,低头歉道:“是末将一时迷糊。”
胡烈看着他一笑,用力拍向他肩膀,赞道:“守仁,用灰粉的计策是你想出来的吧此战过后,你也该高升了吧。”
“末将到没有想过这个。”
“好男儿就得想着出人头地才是你也是大楚的堂堂七尺男儿,怕什么”
张守仁轻轻点头,向胡烈道:“是。”
此时两人对话如常,亲切温馨,全然不似适才在城头那么剑拔弩张。
稍停了片刻,两人听得东面城门处传来一阵阵欢呼呐喊,胡烈咧嘴笑道:“背崽军出去了,这一天,他们想来也是憋闷坏了。”
这背崽军的建制还是大楚先贤名将所创,全是在军中挑选最勇猛善战,武艺和胆识最精良的战士充当。在六万多人的襄城军中,有资格做背崽军士的,不过五百余人。今日苦战,原本该背崽军护住城门,或是随时出城反击,怎奈吕大帅害怕城破之后,自己落入敌手,便下令背崽军不得擅动,就在他所居的箭楼下待命护卫,准备随时带着他奔逃。
张守仁侧耳倾听,只觉城头的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显然是背崽军们大砍大杀,将城下的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吧。
别人欢呼跳跃,他的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无敌的勇士却要受制于怯懦的丑类,若不是如此,凭着大楚的国力,怎么被人打的节节败退,祖宗的江山被丢弃万里,偏安在这长江之南。”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胡烈极亲热的拍拍他的肩头,向他道:“守仁,咱们是军人,想的太多没有好处。”
“是,校尉大人。属下只是在想,今日之后,不知道蒙军还有没有力量再来攻城。”
胡烈皱眉道:“末必有了吧。蒙军也不过十余万人,人吃马嚼的,今日之战所耗物资很多,再想重新整顿,非得很长的时间不可。现下已经是深秋,再过一段时日,这大江边上天寒地冻的,人还好说,他们的战马上哪找草料去”
张守仁心中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一次敌人倾尽全力来攻,除了十万蒙军精锐,还有十万北地汉人仆军,用来挖路修桥,建立营盘,输送物资,他们的战马又是养了大半年,正是秋高马肥时候,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哪能一挫即退。
虽然如此,却也不便和胡烈多说,只是答道:“但愿如此。”
众人又稍待一会,城头上下来整队的兵士越来越多,终于有传令在城头喊道:“刀手和枪手突前,弩手在后,众兵出城,追击敌兵”
胡烈点头笑道:“灰粉也散的差不多了,现下他们还是没头苍蝇一般,又被背崽军冲上一冲,阵形想必大乱,咱们也是时候出去。”
转头大声令道:“兄弟们,咱们让蛮子操了一天,现在出去操翻他们”
此人粗鲁不文,却实在知道士兵的心思,此语一出,周围数千名楚军将士立时轰然大笑,齐声答道:“是,出去操翻这些杂种操的”
鼓声仍旧响个不停,对面的蒙军大营,仍然是号角声声,只是此时的楚军将士听在耳中,已经没有了适才的惊惶。
挪开挡住道路的尸体,楚军将士以标准的鱼鳞阵法列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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