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想法如今已经十分清晰,但她却固执地不想说,心里别扭着。召国和亲的事,是她先开口主动问的,为何李彦逐要反问,难道就不能直接给她答案吗?
不但如此,她还怕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李彦逐会对她讲出一大堆两国友好,和平相处的大道理。
可沈亦槿的这些想法,李彦逐却是不知的,他试图通过这个询问,得知沈亦槿对他是否有所动心。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不敢再问沈亦槿有关回心转意的任何话,而这么久了,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真心的付出究竟有没有打动她。
“我不过是一介宫女,怎么敢干涉陛下的决定。”沈亦槿道:“陛下,很抱歉,我现在没胃口,还请陛下回紫宸殿用膳吧。”
李彦逐被泼了一盆凉水,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自嘲一笑,他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随即心底升腾起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打动沈亦槿了。
“好,我走,你多少吃一点。”
屏风那头传来离开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摆菜的声音。
沈亦槿从屏风后走出,坐在饭桌前,都是她爱吃的酸甜口味的菜品,还有一碗馄饨。
原本已经很饿了,但现下却没了胃口,她还牵心着李兰雪,随意吃了几口,又去了凤阳阁。
李兰雪这场病,足足病了半月才好。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沈亦槿坐在凤阳阁内殿,拿起一个蜜橘剥开,“一会我们出去走一走。”
她将一个橘瓣递给李兰雪,“这雪看着应该要下很久的。”
李兰雪躺在门边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缓缓道:“小妹,瘴城的冬天是不是没有雪?”
沈亦槿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李兰雪又道:“我前两日查了些瘴城的书籍,说那里的冬季不下雪,又湿又冷,我想了想,常松很不喜欢那样的天气,我又想了想,我也不喜欢,但我更不喜欢现在没有常松的上京。”
李兰雪突然坐起身,“小妹,我想了很久,你说的那些我很害怕,但我更害怕没有常松在身边的日子,瘴城清苦,我会慢慢适应,常松要服劳役无法照顾我,我就自己照顾自己,我最近已经不让婢女伺候我梳洗梳发了。”她指着自己的发髻道。“你看,这就是我自己梳的,还不错吧。”
沈亦槿看着歪歪扭扭的发髻,清晨来的时候,还以为李兰雪起的晚,没有梳洗。
她很不自然点点头,“还不错。”
李兰雪笑道:“还有,我已经开始和御膳房的御厨学厨艺了,你说粗茶淡饭,我学的都是百姓吃得起的菜品,你说我要独自度过黑夜,我想了想,我确实怕黑,但一想到第二日就能去见常松,我肯定就不害怕了,我不会总是去烦他,打扰他劳作的,就远远看着他,可好?”
“你说我无以为计,你说错了。”她起身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都是珠宝和首饰,“我问了户部侍郎,换算了一下,我的这些珠宝应该够普通百姓过几十年的,你放心,我会省着用的。”
她来到沈亦槿面前,可怜兮兮乞求道:“所以,小妹,我已经想好了,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求皇兄?让我去瘴城?我再见不到常松,我会死的。”
沈亦槿的心顿疼,看着李兰雪的样子,她心头酸涩红了眼眶,“若抛弃了公主的身份,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身份,我早就厌烦了,不要也罢。”李兰雪说得十分轻松。
但沈亦槿知道,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感动于李兰雪的一片真心,也实在不忍拒绝,点头道:“好,我试一试。”
说是试一试,沈亦槿其实是抱着必需要说服李彦逐的决心去的紫宸殿。
卫安看见沈亦槿有些惊喜,通常都是陛下去静月阁,沈姑娘入宫这么久还没有主动来过紫宸殿。
“姑娘稍后,陛下和朝臣在御书房议事。”
沈亦槿道:“无妨,我在此等一等。”
等在御书房门口,她不由记起为父兄求情那天,也是洋洋洒洒飘着雪,日子可过得真快呀,她原以为自己会远离上京,再同李彦逐没有纠任何葛,没想到过了一年,她又将踏入这御书房,还是要求一份皇恩。
有朝臣从御书房走出来,步履匆匆往外行去,卫安紧接着走了出来,“姑娘,请进。”
沈亦槿踏入御书房,房内清冷的梅香沁人心脾,她深深一口气,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惹恼李彦逐,她是来求情的。
李彦逐见她进来,挥手屏退左右,迈步来到她面前,神情却不怎么欢喜,这么久以来,沈亦槿都不曾主动找过他,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
“亦槿,你从不主动找我,想必是有事要说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彦逐突然紧张起来,他很怕沈亦槿会说离宫之事,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强留她在身边,究竟是错是对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那般狠心地拒绝。
沈亦槿跪地道:“我确有事求陛下。”
下一刻她就被李彦逐扶了起来,“我说过了,你无需再跪。”他低头看着沈亦槿的腿,“姨母开的外敷药,你都有好好在用吗?如今到了冬季,你的腿还会不舒服吗?寝宫的炭火盆够吗?”
他看沈亦槿未着大氅,将她拉到炭火边的软榻上坐下,“快暖和暖和,我们有话慢慢说。”
李彦逐已经习惯了对沈亦槿好,关注沈亦槿的所有,而沈亦槿在李彦逐这段时日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心底的防线也在慢慢瓦解。
她低头看着炭火盆,缓缓道:“陛下,我想为长公主求个恩典。”
李彦逐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来为李兰雪求情的,只要她不说离开,说什么都好。
“二妹有事,怎么自己不来,非要让你跑一趟?这外面多冷,你身子又受过凉。”
沈亦槿没说话,安静地低着头。
李彦逐笑着抚摸着沈亦槿的头发,“你总是这样为别人思虑。”
沈亦槿抬头,看着李彦逐温和的眸子,“陛下,二公主身子一向康健,此番生了这样重的病,乃是忧思所致,若长此以往,心中郁结难解,恐再难医。”
李彦逐半蹲在沈亦槿面前道:“你说的,太医都告诉我了。亦槿,你须知道,即便我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召回谋逆的重犯。”
“我知道。”沈亦槿主动握住李彦逐的手,“陛下,我并非要让陛下召回兄长,而是求陛下让长公主前去瘴城。”
李彦逐蹙眉,“亦槿,一国公主没有犯错却要前往流放之地,我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公主说了,身份她不要了,只求陛下能派人送她去瘴城。”沈亦槿将李彦逐的手握地更紧了些,“陛下放心,公主已经备好了盘缠,也做好了应对所有困苦的决心,她只求能同心爱之人在一处,哪怕不能日日厮守,远远看着也好过待在上京。”
李彦逐心中深感震撼,他自小同其他皇嗣不亲近,一直以为李兰雪是养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娇女,没想到,为了心爱之人能抛却荣华,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