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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府天 2432 字 2023-10-02

前次混在使团中出使商国时,曾经以嘴皮子功夫说得那些商国所谓名士毫无辩驳之力。其时周国正使乃是五叔,所以回来后就授予了他下大夫之职,不过却没有正经的经管之事,只能算是国家养着他而已。怎么,如弟竟然会对此人敢兴趣”

练钧如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鼻间却轻轻哼了一声,立时表现出几分不屑。“我只是看他的形貌似乎不符合周国取士的条件,这才有此一问。想不到长新君大人能够惟才是举,其心胸眼界确实不凡”他转瞬间就把话题引到了樊威慊身上,不欲让樊嘉明白自己的打算,“虽说是世家子弟,但毕竟是庶出,又是形同游士,如今能够居于朝堂之上,一定会对长新君大人感恩戴德才是。依我看来,这朝堂之上的年轻官员,怕有不少都是长新君大人如此提拔上来的吧”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顿时让樊嘉分外警觉,他虽然明面上和樊威慊始终保持一致,但内心中对这位雄才大略的叔叔极为忌惮。毕竟,如今有父亲能够压服得了,今后万一他樊嘉承袭了周侯之位,能否镇压局面便分外可虑了。被练钧如这么一搅和,他立刻便联想到樊威慊在此事上存有私心。可以想见,倘若朝堂上充斥满了樊威慊大力提拔上来的中下级官员,一旦事机有变,他便会失去大半支持。

“大哥,大哥”练钧如见樊嘉陷入沉思,心中暗暗好笑,果然,这样挑拨他人的疑忌乃是最好的方法。华王姜离确实想要扶助外甥樊嘉登上周侯之位,却未必想看到一个强大的诸侯国,所以只要在樊嘉心底不断种下疑忌的种子,将来的局面便很可观了。

樊嘉这才恍过神来,强自笑道:“看来适才酒喝得多了一些,如弟切勿见怪,我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再去擦把脸醒醒神,你自个先坐一会。”

练钧如自然是满口答应,谁料,樊嘉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突然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上,赫然是一身白衣的许凡彬。只见其人嘴角挂着永远温文的笑容,目光却是犀利无比,出口的第一句话便让练钧如吓了一跳。“兴平君殿下,你刚才对嘉公子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有意挑起他和长新君的争端”

跪坐于练钧如后方的孔懿明空严修都是脸色大变,须知他们刚才在练钧如和樊嘉商谈时,便早早用真气隔绝了附近的所有声线,许凡彬明明不在附近却能听得清楚,此人究竟是心怀叵测还是另有手段

第三卷华王义子第十五章孟明

尽管名义上,奉各国诸侯之命担任扈从的四国贵胄都应该听从练钧如的命令,但实际上这些人却是形同监视,若无意外寸步不离,因此练钧如平素都不敢和这些人过于亲密。毕竟,对于这些身处权力高层的贵公子而言,他没有任何可以给予和拉拢的东西。

面对着平素都是一身白衣,言语温和的许凡彬,练钧如竟生出了一种心悸的感觉,不独是因为对方现在那奇特的脸色,更是因为心意被看穿的缘故。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端起桌上美酒轻轻啜了一口,方才微笑着答道:“许兄何出此言我新至丰都,于人事关节上俱不熟悉,又哪里有什么挑拨的意思长新君乃是周国重臣,又是嘉公子的叔父,若是真的忠心耿耿,旁人又岂会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疑忌”

他一连串的反问之后,突然凑近许凡彬的身旁,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反倒是许兄这听壁角来得古怪,难道我和嘉公子随意两句谈话,你尚且要上报炎侯决断么”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显然是动了真怒,让这么一个耳目清明的人跟在身边,岂不是自寻烦恼

许凡彬本就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前来寻衅,毕竟,炎侯交托给他的任务非同小可,他只是想借机拉近和练钧如的关系,然而,这种大大有违他本心的事真正做起来,却是十万分的棘手和麻烦。

“殿下,凡彬虽然如今得父侯和师傅宠信,但论起出身来,却是和殿下没有差别,不过一介草民而已。不仅如此,我自幼父母双亡,以孤儿的身份得旭阳门收留,能有今日的地位已是侥幸,所以凡事只是奉命而行罢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竟是罕有地露出了真实情绪,“殿下的一言一行,我也没有兴趣搭理,只请您自己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分了。”他的声音骤然又低沉了些许,“殿下须得清楚,洛欣坚乃是长新君的外甥,这里又是周国,他岂会放任你和嘉公子过于亲近”

说完这些之后,许凡彬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须臾出现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举杯遥遥相敬,面上的微笑既像是挑衅,又像是提醒。适才那番话,练钧如和其身后的三人听得一清二楚,但对许凡彬的用意却依旧琢磨不透。直到这个时候,练钧如才发觉自己仍然小觑了天下英雄,如今四国鼎立,无不虎视眈眈中州大统,许凡彬既然为炎侯看重,又是旭阳首徒,岂是容易相与的人物

长新君的盛宴便在一片平淡中结束了,接下来的几天之内,练钧如好不容易得了清净,不用在四处敷衍周国权贵。不仅如此,周侯突然又下了旨意,将樊嘉公子府附近的一处别府赐给了练钧如居住,这等殊遇顿时让旁人议论纷纷,谁人都看得出来,周侯是在大力笼络兴平君姜如,以期扶持其继承天子之位。这样一来,固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樊嘉和练钧如都是欣喜不已,而随行的许凡彬、斗昌和冯聿铭三位他国贵胄则是暗自恼恨,但公子嘉的冠礼尚未到时日,他们也只能任凭周侯耍弄手段。

就在练钧如搬迁前夕,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樊嘉遇刺一案终于有了眉目。那名自绝的刺客乃是一个武馆的剑士,平日很少和人往来,其妹乃是周侯幼子樊季的宠妾。由于樊季已经入质中州,说其暗中指使这场刺杀也就有些言过其实,但是,周侯夫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仍旧是勃然大怒,那一日的城卫所当值将领都被降了职,容奇更是受到了杖责。反倒是樊嘉在事后厚加抚恤身亡的护卫,在父母面前为幼弟樊季开脱了好一阵子,周侯樊威擎大悦之下,在群臣面前对长子称赞不已。

孟明虽然此前得封上大夫,但由于和尹峰冲突一事,在家族中却是受到了好大一通责难,当然,若是深究缘由,无非就是为了他不知天高地厚惹怒长新君樊威慊的缘故。孟家和尹家乃是在周国扎根最深的世家豪门,代代世袭上卿之位,如今和尹南同居上卿的,就是孟明的父亲孟韬。他本来还为长子的归来和加封兴奋不已,在听说了坊间流言之后,却是雷霆大怒,几乎未曾请出家法。最终,心中不甘的孟明只能在祖宗祠堂前跪了足足一夜,这才消了老父心头的怒火。

gu903();此时,他身着一袭最平常不过的游士衣衫,无精打采地走在街头,看上去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寻常士子并无区别。仅仅是为了一场和尹峰的冲突就降低了其在老父心中的评价,这着实不合算,就连周侯似乎也对他的莽撞颇有微辞。想到自己在边关苦忍多年,却依旧栽在一个“躁”字身上,他就觉得无比懊恼。不过,听说尹峰也同样受了家中杖责,足足得在榻上躺半个月,这好歹让他心气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