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不进宫,一旦郁自安死去,她也不会活得太久。
所以沐颜最后终究还是进宫了。
他得尝所愿,几乎为她废置整个后宫,可她有点迟钝,甚至一开始进宫时表现得小心翼翼,后来在他的保护和不着痕迹的放纵下,才慢慢像从前那样自在。
后来,她生下了六皇子,他最宠爱的孩子,和对之前那几个孩子不同,他对这个孩子,竟是有了一种从前从未产生的感情,这孩子性子其实很像她,长得也像她,成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几乎是在他的怀里长大的。
这孩子胆子也大,不过几岁,就敢在他面前说自己想当皇帝,当时这话一出口,旁边伺候的御前大监立即惊慌失色跪了下来,可他却没有一点儿不高兴和被冒犯的感觉。
不过很快地,他就频频开始头晕,于是他去了一趟国师府,国师说他可能只有一年半载的寿数了。
他担心发生意外,于是在她身边派了好几个暗卫暗中保护她们母子,加上明面上的一些人,足够护她周全了。
可他却没想到,一切都毁在了国师手上,那天他照往常一样去国师府针灸抑制头痛,施针之后却被国师暗算,说是时机已到,不能再拖下去了。
后来他在恍惚之际,听到国师向他道歉,说知道他对贵妃下不去手,所以帮他一程,六皇子也会和他们团聚的。
可能是知道他对家族诅咒的说法半信半疑,国师对他并不放心,担心他错过算好的时机,所以国师骗他还能活一年半载,其实当时,他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在另一副身躯里醒来。
长相名字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不少,只有23岁。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当时跟在他身边的暗卫首领许安山和御前大监常平也跟了过来。
他们和他一样,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年轻了不少,甚至常平残缺的身体也变好了。
因为长相和以前一样,他们很快就找了过来,三人原本就是一起混帮派的酒肉兄弟,所以彼此很是熟悉,就是他们将重伤的他送到医院的。
他们比他早醒一会儿。
于是,郁自安再次醒来,就是在宏恩医院的病房里了。
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他成了一个叫郁自安的小混混。
许安山和常平也有关于这个年代的记忆,所以他们三个很快熟悉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原来千年之后的世界是这样子的。
电灯电话,汽车电车,在养病的同时,他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与此同时,他记起原身四年前在帮派大小姐的示意下,欺负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叫沐颜,和他的贵妃长得一模一样。
很快,他意识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她也过来了这个世界?于是让许安山亲自去查,务必要查到沐颜如今的住处和现状。
先是从宋家开始查,后来查到她来自苏州,于是,他让许安山带着人亲自去了苏州。
他的伤势还没痊愈,但是托重伤的福,原本的巨龙帮不愿意帮他付庞大的医药费,所以将他赶出了帮派,许安山和常平也想法子退了出来。
为了方便追查沐颜的下落,积累财富和聚拢人手,他新成立了一个楚兴帮,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已经意识到了,在上海,混帮派是建立和抢夺势力的最快途径和最佳方法。
这座城市有着难以比拟的复杂性,这里聚集着整个国家的各种矛盾,上一个王朝的腐朽统治,导致这里的洋人有了法外治权,公共租界、法租界、英租界、华界、沪西的□□势力,资本家和工人、外地移民和本地人、烟赌娼各种犯罪……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帮会中不少人是因战乱、灾祸出现的难民,还有因漕运阻断、水手失业形成的游民,这里的帮会体系正在越来越周密地形成,势力也分化得越来越明显,帮派队伍同样在无序壮大,换而言之,以帮派起家,这里是发家致富最好最快的地方。
许安山去打探过,这里的一些帮会首领,曾经在别处犯下过弥天大罪,可在上海,却被人奉作贵宾,有些发了大财的贩私党魁也隐入租界,人模人样地四方交际。
所以,一个小小的,还不怎么起眼的小帮派楚兴帮悄悄建立了起来。
帮派初建,郁自安在租来的房子里养伤,常平暂且管理帮内的事物,他在大楚做了那么多年大监,手段魄力自不必说,即便让他去当一方大员,他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许安山,已经循着探来的消息去了苏州。
“皇上,唉,不对,五爷”,常平抽了一下自己嘴巴,怎么又叫错了,不过叫了这么多年的皇上,几夕之间改过来,他确实还不太习惯。
郁自安放下手中的书,没有抬头:“怎么了?”
常平:“已经照您的吩咐,查出来了巨龙帮私下贩卖烟土的证据,他们的码头上,今晚就有一批货到港口,是堂口的刘四爷去接货,您看,我们要不要暗自通知警务局的人。”
郁自安:“不必了,他们的烟土生意做得这么大,我不相信警务局那边的人一点儿没得到风声,多半是上面有人跟着沆瀣一气,通知那边反而打草惊蛇,这样,你今晚带着人,去码头用石灰把东西处理了,动作干净点儿,不要留下把柄,不能让这批烟土流入上海。”
常平点头:“好,您说的我知道,咱们这小帮派刚起步,犯不着现在就跟那些大帮派对上,不过,皇,呃,五爷,这些人可真是国之蠹虫,真真可恨,那样害人的玩意儿,为了赚钱,就任着它们流入各地,上面政府也不说好好整治,这玩意儿吸得多了,国人的身子都该毁了。”
连他一个太监,不,现在已经不是太监了,都觉得这些人活该千刀万剐了,这不是祸害国民的精神嘛,会慢慢毁掉国家根基的。
郁自安冷笑,谁说不是呢,他是做过皇帝的人,却想不通一个王朝腐朽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被那些不开化的洋人持着坚船利炮打进来,还签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简直丧权辱国!
他最近一直在了解这里的历史,这里从未有过大楚,可和他原本的世界一样,无论从古至今国家怎样分裂融合,都是这一片土地内部的事,现今被洋人大咧咧打到家里,社会上以洋为贵,崇洋为风,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大楚也有腐败的官僚,贪婪的商人,可大楚向来重农抑商,不像这里的买办富商,胆子这么大,有时候为了利益连国家民族都可以出卖,当官的更是如此,今天这一派的上去了,明天又来了另一派,政令管理乱作一团。
“别指望警务局了,也别指望上面会下狠手整治,上海的税收你知道大头在哪里吗?就是烟土妓馆赌场,这是他们来钱的主要路子,还指望他们自己能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对了,许安山是昨晚出发的吧?现在是不是也该到了。”
常平暗笑,看来皇上真是时时惦记着贵妃娘娘呢,他在这位皇上身边呆了十几年,最是了解他的心思了。
要说他冷情,那是真冷情,要说他动了真情,那也是来真的。
他还记得,当时贵妃娘娘生产时,皇上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娘娘在屋里生产,皇上面色苍白地在祠堂祈祷,还被娘娘误会她生产时皇上不在,是因为不看重她的缘故。
哪里是不看重呢,明明是放在心尖上了。
“是的,五爷,许安山应是到苏州了,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娘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见血
深更半夜,天上的星子闪烁着微光,巷口的房舍院落漆黑一片,静极了,隐约只能听见河道里缓缓的流水声,还有风吹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