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动静过大,本以睡熟的平安突地发出一声啼哭声。
沈月溪近乎本能地一把将裴衍洲推开,冲到了平安的摇床前——这些日子裴衍洲的伤好了不少,沈月溪便将平安抱回了自己屋里养,夜里也跟着她睡一个屋。
前些时日不能动的时候,裴衍洲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会儿看着沈月溪抛下自己,义无反顾地奔向平安,他难得愣怔在了远处。
直到冷风灭了他的心头热,裴衍洲才冷着一张脸站到沈月溪的身旁,生硬地从她的手里接过孩子。
本已停住哭声的平安似乎感受到了变化,先是瞪大圆圆的眼眸与自己的阿耶对视了几许,猛地小拳头一握,便扯开了喉咙大哭起来。
裴衍洲盯着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眉头拧成川字,冷冷地威慑道:“不许哭。”
狼眼凶狠,目光如炬。
天生敏锐的婴孩竟当真止住了哭声,只是将眼泪憋在大眼里,瘪着嘴颤抖着,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倒是应了陈无悔那句“止小儿夜啼”。
“平安还小,你不可凶他。”沈月溪斥责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平安听到阿娘的声音,立刻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向她的阿娘求助。
沈月溪伸手将平安抱了回来,背过身去,轻解罗纱,给小小的婴孩哺乳。
昏黄灯下,较生养之前更多了一份风韵的女子美不可方物,叫裴衍洲喉结滚动。
他从背后揽住沈月溪的软腰,再垂眸看向吃得满足的平安,磨了磨牙,“阿月这般太过辛苦,怎不把他交给乳母?”
“这算什么辛苦?”沈月溪笑得柔情似水,回眸看了一眼他,“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同将他养育成人,可好?”
裴衍洲对上她的眼眸也只能应出一个“好”字,再低头看她与她怀中的平安,看着平安肖似他阿娘的长相,目光亦柔和了不少,点了点平安柔嫩的脸庞——只可惜不是女儿,他本还想着抱着与沈月溪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女儿,将他们的女儿宠上天去。
“莫要逗弄小孩儿的脸庞,会留涎水的。”沈月溪笑着打掉他的手指,又想起了一件事,颦着眉道,“话说回来,平安到如今还未取大名,是你这个阿耶失责了。”
裴衍洲反问道:“平安不是他的名吗?”
“那是我给他取的小名,你总不至于让他大名也叫这个?”沈月溪横了他一眼,但是见男子认真的模样,她又哽了一下,“你……是当真的?”
“平安不是挺好的吗?”裴衍洲自然不是开玩笑,他的名字都是沈月溪起的,儿子的名字自然也是沈月溪说了算。
“自然不行,你要给我的平安起个最好的名字。”沈月溪带恼地说道,竟抱着小平安直接上了床榻。
裴衍洲对沈月溪所说的“我的”二字格外敏感,上前就要把孩子抱回摇床,只是他还未碰到平安,便被沈月溪按住了手。
半躺着的女子笑语晏晏:“晚上便让平安睡我们中间,你呀,在伤好之前,也安分些。”
沈月溪似乎以为中间横了个婴孩便能阻挡他一般,半抱着平安对他毫不设防,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裴衍洲盯着睡得安稳的妻儿许久,竟也生出了些许无奈,他的手落在沈月溪的脸上,一点点地下移,终究也只是揽住她们一同入了眠。
最终,裴衍洲给平安娶了个大名为裴久,意为长久平安,沈月溪没有反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过了年后,孩子的阿耶应是到了落冠之年。
“衍洲可有想过取字?”沈月溪问着。
“衍洲这两字便好,我喜欢阿月喊我衍洲。”裴衍洲并没有另外再取字的意思,衍洲二字为沈月溪而生,此生于他唯一,无需再有其他。
元春过后,裴衍洲身上的伤已经痊愈,“越”这个封号不能用之后,他便自封为胤王,领兵三十万征伐剩余的两州。
沈月溪看着那个“胤”字看了许久,没能忍住脸上的笑意,这暗戳戳的心思倒是比起儿子的大名还要上心些,不过她终究没有戳破,只在他出征前,又特意为他求了一枚平安铜钱,盼望着郎君早归。
龙气回归的裴衍洲这一次出征极为顺利,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攻下了两州。
至此,天下大统。
阳春三月,洛阳的牡丹盛开得比往年更茂盛些,只是沈月溪无心赏花,裴衍洲最终还是将京城定在了京都,这几日他们要收拾东西前往京都了。
“夫人,公孙夫人求见——便是公孙陌将军家里的那一位。”林季白提醒了一句。
沈月溪顿了一下,这位公孙夫人她亦有耳闻,据说十分彪悍,将公孙陌管得连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不敢。她心里来了兴致,颇感兴趣地去了前厅,便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公孙夫人。
公孙夫人身形魁梧,肤色偏黑,见到沈月溪,中气十足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夫人,本早就该来拜访的,只是我刚从汾东赶来,前些年家中也没个帮手,地里的活、家里的事都得我一个人忙活着,夫人别和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
沈月溪没被公孙夫人的大嗓门吓到,反倒是公孙夫人见了她面上颇为震惊,忍不住惊叹道:“夫人长得像天仙一般,倒是与我想的不一般。”
“那公孙夫人本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沈月溪温柔地扶起公孙夫人。
那公孙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立刻便答道:“我本以为能让主公都怕的,定是比我还高还结实些,比那崔将军还能打……是我以貌取人了,夫人是将门虎女,便是生得娇小,想来武艺也是不弱。”
沈月溪眨了眨眼眸,有些不懂公孙夫人的话语,还是得体地笑问:“让主公都怕……公孙夫人是指我?”
“嗐,从汾东到洛阳,谁不知道胤王惧内?”公孙夫人挥了挥手,从一边拿起带来的礼盒,“我家汉子叫我送夫人贵重些的,我想了想,再贵重不如喜欢的。”
公孙夫人邀功地打开盒子,竟是一块金子打造的搓衣板,她看着沈月溪的眼神满是期待,似是求着沈月溪夸奖一般。
说裴衍洲惧内,沈月溪倒是从沈南冲那里听过一次,只是她当时只以为是沈南冲听错了,并未放在心上,而如今……
沈月溪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一直居在家中,少在外走动,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描述胤王惧内,公孙夫人不如说给我听听?”
公孙夫人将心比心,立刻添油加醋地将外面听的传闻告诉沈月溪,例如裴衍洲连多吃一口饭都得看她脸色;例如裴衍洲在家跪坏了数个搓衣板更甚者还有铁钉板,裴衍洲能像如今这般犹如刀枪不入还是沈月溪一手□□出来的;还如哪个娘子多看裴衍洲一眼,就会被她拉出去打杀……
传闻里的沈月溪倒是比裴衍洲还凶悍数倍。
公孙夫人说得兴奋,连喝了数杯茶,便是连“夫人”也不叫了,亲热地拉着沈月溪的手,说道:“俺说沈妹子,这汉子就得像俺们这样狠狠管着,才能断了他们的花花肠子。那些个叫女子大度让男子纳妾的,都是呸——他们怎么就不叫男子大度些,让女子多有几个汉子呢?”
意识到自己连乡野土话都冒出来了,公孙夫人忙笑道:“我在乡野呆惯了,官话说得不利索,夫人别怪我粗鲁。”
沈月溪笑着摇摇头,还叫林季白从库房里取了一对宝剑回赠给公孙夫人,公孙夫人见那宝剑,眼放光芒,当着沈月溪的面舞了两下,走时与沈月溪颇有几分相逢恨晚之意。
而夜里,裴衍洲归来的时候,便见房门前横了一个金子打造的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