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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这府宅之中,一应下人也俱都各回家中与亲人团聚,而师兄静风也去了崇唐观中与师傅共贺新岁,孤单的崔破将正堂所有烛火尽皆点燃,在一片喧闹包裹的寂静里,看着堂外飘摇的雪花,静坐出神。

在这倍显寂寞的雪夜,仔细梳理几年来的人生遭际,崔破也是蓦然心惊,他这样一个心若死灰的孤儿,茫然之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异世,有了至爱亲人的他过上了虽然贫苦却恬淡、安宁的生活,本来他以为这就够了,这就是生活最大的幸福。但是,为了重振家声的长安应举改变了所有的一切。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能分辨,到底是为了每个男儿心中固有的功名之心,还是为了实现一个大唐梦,才会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短短数月之间,直接或间接死于自己手中的人竟然已经达到近两千之多,两千仅仅是想到这个数字,崔破已经是不寒而栗,一时间,他竟是无比的茫然。

“为了自己一个虚幻的盛唐之梦,就要死这么多人,这样做就真的对吗”无意之间,这句话自心口流溢而出,反是使他自己蓦然一惊。

“文人,不管是第几流的,我还真是一个文人。历史的长河中流淌的从来都不是水,那一滴滴,一浪浪汇集的都是淋漓的血,而绝大多数还都是无辜者的鲜血,又有谁能真的改变它”崔破自嘲的一笑道“既然开始了杀戮,又何必装什么悲天悯人天地尚且不仁,遑论我这样一个蚂蚁般卑微的小人物”

正在他这边浮想联翩之际,却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越来越近道:“师弟,你在吗我们来陪你守岁了”却是静风等人到了。

这样的夜晚,看到师傅及师兄、师姐,崔破心下更有一种强烈的温暖,三两步跑下台阶,他一拳重重击打在静风身上,叫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待他回答,又对着静叶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师姐”后,方才向师傅行礼。

或许是崔破眼中的真诚欢喜感动了静叶,也许是这样一个夜晚欢乐的气氛感染了这个冷若冰霜的师姐,静叶虽然还是没有与他搭话,但眼神中也没有了往日那么浓烈的冰寒。

取了一瓶得自郭府,以柏叶浸泡的长寿酒递给静风,崔破忙忙碌碌的在堂中升起小炉,再煮香茗,以为三人守夜饮用。

“续明接画烛,守岁接长莛”叶法持先是念诵了这一句孟浩然的除夕诗中名句,方才悠悠说道:“时隔二十三载,不成想为师今夜要重温这风俗了,只可惜你们大师兄和静思不在,否则倒也是一大乐事了”

“还有卢思容哪师傅”静叶一边插话,一边用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崔破。

“思容,思容到底怎么了”崔破离了炉火,惊问出声道

“哟师弟你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现在左拥右抱的该正舒服着吧”一提到思容,静叶的话语中又恢复了刺人的尖刻。

“思容这小丫头心里苦,就随了你大师兄学医,身子骨倒是好好的,你别担心”见崔破那急迫的样子,知道其中缘由的叶观主解释道。

“噢”了一声,崔破又扭头去照料炉中茶汤。

“假惺惺”静叶哼了一声,又要再说,却被师傅瞪了一眼,也只能作罢。

“今岁今宵尽,明岁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来,师傅、师姐请用茶”崔破将手中分好的茶汤恭敬递给二人。

“想不到,破儿你还有这手绝活”闻着悠悠的茶香,看着澄碧的茶色,叶法持赞许的说了一句。

品着手中茶,听着外面传入的声声爆竹,这一刻,三个出家人的脸上也更多了几分安宁、祥和之气,堂中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温情。

“静风,此次事毕,你是随我回山,还是继续与破儿在一起”轻轻呷了一口茶,看着正抱酒啜饮的二弟子,叶法持嘴角含笑问道

“我不回山,我跟师弟一起,他是要上阵打仗的,我不放心”这句话只说得崔破心中一颤,一阵酸酸的热流蓦然从心底冲上眼角,连忙低下头去,强行忍住了那一滴将要溢出的泪水。

“那也好,你们师兄弟在一起,有个照应,为师也放心些。破儿,你师兄性子淳朴,从不疑人,你也要多顾惜些他才是”

“是”清了清嗓子,崔破起身恭谨答道

随着夜色愈深,府外爆竹声愈来愈响,偶尔稍停,更有无数小童高声唱着一支支各式歌谣,此时的场景与那罗隐除夕诗中所载:“儿童不谙事,歌咏至天明”竟是一模一样。

此后的时辰再无一丝安静,随着爆竹声,小儿的歌吟声,今夜金吾不禁的长安,更有许多人家手提各式花灯走上街头,作竟夜之游。从第一盏灯亮起,也不过三柱香的功夫,整个城中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这漫天的灯火映红了天边暗黑的天幕,构成了“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的盛世美景,此时的长安真个是不负史书所载的“火城”之名,整个城市看上去有说不出的热闹、温馨。

第二日,便是元正节,亦名元旦,天色刚刚微露晨曦,街上已有许多小贩拿着红色条幅高声叫卖,崔破好奇之下,叫过一个小贩,拿起一幅展开一看,却是上书“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应景句子。

“这位公子,今个是元正佳节,一年之始,您也买上一幅贴在贵府门上,图个吉利不是”小贩借机招徕生意道。

“这不就是春联吗”崔破心下道,口中也就问道“这春联多少钱一幅”

“春联,哎公子好才情,取得这样好名字”小贩惊喜叫道“这春联的价钱嘛那可就要看公子你喜欢谁了这价钱最便宜的就是本科明经进士们书写的了,再贵的就是进士科进士了,自然,状元公的那就要再涨涨价了,咱也沾沾他们的喜庆不是”

此时的崔破已翻过好几幅,只是看到的却全都是同样的两句,不禁惊诧问道:“怎么都是这两句”

“这位公子,看您说的新鲜,写别的也没人要呀惯例如此嘛哎,公子您要不要买上一幅新科状元手书的条幅,喏就是这幅,您看看这字”那小贩不遗余力的推销道。

崔破也不多问,微笑着买下了这幅状元公的大作。

三日后,依然是长安郊外,崔破并师兄送走了执意要回转定州的师傅及师姐,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的脑海中依然回荡的是静叶的那句威胁:“你若是不尽早给思容这丫头一个交代,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师姐了”

再经过正月七日的入日节,长安城中连续半月的欢乐气氛在万人行乐的上元之日,达到了最高潮。

gu903();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千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