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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破伸手接过,细细核对过数目及高崇文的画押无误之后,乃唤过一旁侍侯的涤诗取过笔墨印章附后签押毕重又递还。

松瓒萨多接过回执看过,小心收于怀中后,更伸手掏出另一张桑皮纸道:“大王有言,若是崔大人手中银钱不足,可以纸上所列之物等价抵充,此事宜愈早愈好。”

崔破接过细看。见上面所列多是弓弩之物,尤其是臂张、角弓两种轻便近战弩形需求最多,心下略一换算价格,倒也公道。于此时无银可付的他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抵帐办法。

边将单据收起,崔破面带难色的看着松瓒萨多说道:“松瓒将军,单子上所列之物当无问题,然则这数千里之遥,如何将之平安运抵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难处所在。”

“此事不劳大人伤神,只须大人将之聚于晋州。我部自有商队能将之安然运回,只是想请崔大人谨守承诺,勿要以残次之物以充之才是。”

“此事大可放心,将军送来地马是什么货色,我这军械也定然就是什么成色,某必不会做这负信背义之人。”肃然说过此话后,崔破乃续又开言问道:“却不知如今吐蕃与黑衣大食战事如何”

闻言,松瓒萨多冰冷的脸上也是黯然而起一片悲凉之色,沉吟了半晌后方低声道:“自当日屈底波偷袭而来攻破北部狼牙关,后更以此为根基逐步南进,趁各部大军未至之机,十日之内突进七百里尽占北方牧场。只是他们得意忘形之下难免疏忽,被先期率援兵抵达的措布将军偷营得手,损失了近三万人马,此后便放慢了进军速度改为缓步推进,目前与我六牦牛部联军隔多弥河对峙,交战多次,双方互有胜负,当日我离逻些之时曾闻黑衣大食二十万援军已经渡过且末河抵达石城镇,至于其后地战况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那贵部投入其中的军力又是多少于复国之事上又是如何打算”崔破跟上一句问道。

“我部投入军力为两万,其余四万皆由小王殿下率领驻扎于唐蕃边境的故都律费城。现时吐蕃未遭大败,军力仍盛,我大王陛下尚不敢冒然联络羊同部落首领共谋举事。再则不驱退大食,我孙波复国也不过是驱狼进虎罢了,是以现时大王陛下仍是同力抗击大食,借机消耗赞普直属四部军力,待逐走大食之后再图举事。”松赞萨多面无半分表情地介绍完毕,再等了片刻后,见崔破只是低头沉思,再不发问。乃蓦然发问道:“崔大人可还有他事相询”

正自沉思的崔破随口答了一句:“没有。”下一刻就听“铿”的一声暴响,只见那适才面无表情的松赞萨多此时已是自座中暴起,满脸激怒之色将手中雪亮的弯刀指向愕然的崔破。

见此状况,崔破一惊起身,急退三步森然道:“松赞将军这是何意”而一旁侍侯的涤诗见到如此状况,一愣之后当即刷地闪身而出。

“我松赞萨多虽是隶属孙波,但也是饮着澜沧江水长大的长生天子孙,崔大人当日既然做了赛马英雄,更将羔皮献于了长生天选定的女子,便该好好对她才是。”说道此处,这松赞萨多的脸上已是羞怒欲狂,连说话的语声也是如同一字一字挤出一般道:“可是崔大人却视长生天赐予的荣耀如同蔽履,将所有高原人的脸面毫无顾惜的扔在了地上,此时既然大王陛下吩咐的公事已毕,也该是我为高原子孙找回荣耀地时候了。”言至最后,他更是一声暴喝道:“崔破,若你还是一个男人,就举起你的刀来”

随着这一声暴喝而入的不仅有涤诗唤入的郭姓八卫,更有一名面覆轻纱的女子在两名吐蕃武士的护持下走进堂中,只看那女子身上所着一袭熟悉的七褶裙和曼妙身姿,心中大震的崔破已是惊呼出声道:“金花姑娘你你怎么也来了”

卷三龙战四野第五十四章

面覆轻纱的娜佳金花无言凝望着眼前这个面呈愕然之色的男人,一股锥心的巨痛蓦然自胸中涌起,这种痛只比当日她孤身一人回到部落中时,人人皆视其为不祥之人而远远避让所引起的痛苦更甚三分。瞬间迸发的剧烈疼痛只让她立身不住的脚下微微一晃,随即高原人特有的倔强使她强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再站片刻稳定了身形之后,在满厅人的注视中,这个此时看来无比嬴弱的女子一步步向着崔破行去。

“金花姑娘,我你”看着昔日这个无比纯净可爱的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也是诸般心思翻滚的崔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开嘴去却只是这一连串意义模糊的喃喃。

终于,娜佳金花又站在了长生天为她选定的这个男人前,看着他那俊朗如昔的容颜,一丝骄傲、一丝欣喜、一丝委屈、更有丝丝愤恨自心中喷薄而出,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崔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条鲜红的指印。

似是被这一声脆响吓住,娜佳金花细细的看了看自己那支微微举起的右手,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脸上鲜红的指印,一珠晶莹的眼泪蓦然滑落,一珠即出,随后更有无数滴泪水随后滚涌而出,只将覆面的轻纱也浸湿了许多,隐隐露出那消瘦而绝美的容颜。

缓缓抬起手来,一任泪水流泻的娜佳金花轻轻抚上了男人印着鲜红指印的脸容,缓缓磨挲了良久,直待红色印痕渐次消失,方才猛然转身奔向犹自拔刀平举的松赞萨多身边,按下他的弯刀,怆声说道:“松赞大哥,长生天会惩罚他的,我很累,你带我回高原好吗”

看着昔日欢笑纯真的娜佳金花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令最艳红的鲜花也要自惭形秽的笑容。看着她那昔日纯净地如同藏河水一般的眼眸中满溢的忧伤,自以为将之留在高原会让她更加快乐的崔破心中突然之间涌起阵阵怜惜的心痛,心下更是响起声声洪钟大吕般的嘶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娜佳金花凝望他愈久,这心痛也就积蓄的愈深,直到那一声清脆地击响,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恼怒,竟反而油然生出一股轻松快意。随后当那一支带着碧草芳香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庞,柔柔滑动。崔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台上满脸娇羞、明艳纯净的不可方物的少女轻轻的对自己说:“你是长生天为我选定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影子,影子怎么能离开她的主人呢”就在这一刻,无尽地情意随着轻柔地抚动直直流入崔破的胸膛,也是在这一刻,崔破方才真正明白了娜佳金花的情意。

看了看面色古怪而毫无应战之意地崔破,再看看身前泪流不止的娜佳金花,松瓒萨多又厉喝一声道:“崔破,你这个应该在头上悬挂狐狸尾巴的懦夫,你不配做高原的英雄。”一声喝毕。在郭府八卫闻声色变的拔刀声中。松瓒萨多长叹收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