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接战至今,因弩弓及投石器不济,共损失战船七十一艘,约为对方倍之;带伤六十五艘,其中四十七艘尚能接战。”
灯光明灭之中,俞坚那模糊不定的脸色沉吟许久,将牙一咬,断然下令道:“轻伤不论,命重伤船只放弃整修补救,向敌船撞击;各部奋力,尽快结束此间战事”
闻令,胡铁柱蓦然打了一个冷颤,随即,一股莫名的悲壮涌上心头,高叫一声“是”后,转身发令而去。
“仗义每多屠辈此言诚不我欺,只看这十余条船只所为,当知俞坚风采,可恨这渤海群盗尚知舍生取义,我大唐这许多官军却是一见败绩,当即纷纷告降,哎”刺史坐驾上,手持三勒浆地崔破,在目睹渤海数十支重伤船只,歪歪斜斜的全然放弃抵抗的向冯若芳部毅然撞去时,不由“呀”的一声后,慨然叹道。
“兵士降敌,原是怪不得军士,这原因终究还是要归结到朝廷及统兵将领身上才是,公子可见昔日太宗征战时,可有多少军士降敌的倘若那统军将领都如汉李广般,视兵如子,又会有几人投敌将士阵前百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倘若摊上这等主将,军士们不降敌,那才是咄咄怪事了”略略举盏邀饮后,李伯元一笑驳回道。
“所以大唐这军制才不得不改,忠君爱国四字,怕是军士们耳朵也听出茧子了彼辈抛妻弃子为国而战,总要给他们一个能舍下命去的理由才是,唯其如此,这战力方有保证。”闻言沉吟良久,崔破复又一声长叹道。
“其实公子如此忧心倒是大可不必,这月余间所接获前晋州军士来信,多说公子当日所行的募军之制已在江南四道完成试点,于今岁三月已是全面推行,就是这广州,林别驾近日忙昏了头地不就是在遣散州军、招募健卒还有那河东道。除北都晋阳以北因要防备四镇不曾动作外,河东南方已然全线铺开,纵然他们操练不及当日晋州军严厉,但这自愿而来地兵士总是要比那强拉硬拽的好上许多。何况现在的募军是一力裁汰老弱,战力自然更有增长再等得二年兵马娴熟,加之有十数万神策军士助阵。平定四镇也是指日间事。”微微晃动手中酒盏,深知崔破心事的李伯元随意说道。
“噢说起来先生也曾在四镇盘桓多年,却不知四镇究竟实力如何”自李伯元来投,崔破从不曾主动询问过四镇之事,此时既得其主动说起,他遂跟上问道。
一声吁叹,低头沉思许久地李伯元方才幽幽道:“四镇不过是在吃老本罢了此事说来还要追溯到天宝年间,其时天下带甲之士五十万,其中最为精锐地十八万军士悉数囤积于河北边地,后安史起兵反唐。此四镇皆未曾随行,而是留守本镇。前方将士打生打死,他们确是实力丝毫不损,安碌山暴虐为侍从所杀,其子跟上。其子又为史思明篡位,随后史朝义再来一轮,这安史之乱来了八年,八年间朝廷及安碌山昔日范阳精锐可谓是死伤殆尽,结果就徒自坐大了魏博四镇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屡次与之征战却屡屡失利的原因,若论军士之强,朝廷除神策军外。实是无有能与之争锋者,加之多年来四镇不断扩军,其地兵民之比已达十二取一,若单论战力,四镇实有可恃者,不过”
“不过什么”正听得兴起地崔破见他突然顿住不说。遂跟上续问道。
“不过自当日朝廷定策先行整顿南方,再复经略北地之后,四镇已是败势已定。兵不可恃、刚不可久,四镇纵然再是雄强,终不过是辖地太窄,又如何与举国相抗说起来,彼辈正该于朝廷初撤四道节度使之时,聚兵南下,未尝不可一搏,奈何自田承悦、李宝臣相继殁后,四镇也是矛盾重重、一盘散沙,只能坐视朝廷积蓄实力,只等朝廷南方底定,新军练成,四镇又如何抵挡最终也只能徒坐待毙罢了”言至此处,李伯元又是一声低沉叹息,仰手处,盏中烈酒一饮而尽。
“四镇趁弱而起,一待朝廷缓力,徐徐经营。其覆灭也是料中之事,此天意已定,先生实不必伤悲”见李伯元借酒自伤,崔破乃温言劝道。
“我本是博州奉儒守官之家出身,天宝间也曾三次赴长安科考,屡次落第之下,遂也息了这功名心思,只想守着几分祖业,诗书自娱谁知那安碌山蓦然提兵反唐,朝廷屡战不下竟自回鹘借兵平叛,这些个野人一路南来,烧杀淫掠真是无所不为,博州亦未能幸免,可怜我高堂父母、妻子幼儿悉数为其斩杀,家业更是被其洗劫一空,若非彼辈见我年壮,欲做丁夫之用,只怕我这一族便被他灭门了。后来,是田承嗣奉命袭扰回鹘后队,方才将我于辎重营中救出,这一去便是十多年,此人虽对我之策言听计从,奈何最为重要的谏言却是拒而不纳,这也是天意使然,奈何奈何”,时隔二十余年,李伯元的话语中已是听不出多少怨愤语气,然则正是因为其语调太淡,反惹得崔破愈发心寒。
“先生当日所献何策”,不欲他沉迷于陈年伤痛,崔破乃轻声续问道。
“代宗朝中,田承嗣曾两次反叛南下,奈何都是无功而还,眼见中原已是无望,某乃力劝其舍南向北,出长城北上与室韦、栗末等部争雄,以魏博之强兵,要想灭此万余人的小部落岂非举手间事纵然是那号称强盛的渤海国,也不过聚兵十万而已待统一了这北地,休养生息数年,介时或西与回鹘争锋、或南下重回唐境,皆可随意取舍,岂非比困守河北七府之地强上许多。可惜他故土难离、又舍不得大唐这富庶江山,终究不肯北上去那苦寒之地,反是不久之后,再聚兵马南下,这一次失利固然使四镇争雄之心尽消,也要了他的性命。临终更传位田悦,却又留下十一个如狼似虎般的亲子,今时之魏博,分崩离析只在一触即发之间,纵欲北上也是不可得了”这一番话语说来,李伯元的语声中仍有不尽的遗憾之意。
“幸得田老贼不曾从你之策,否则我大唐北部边关真个是要永无宁日了”,闻言,崔破心下暗自庆幸一句道,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蓦然听得涤诗兴奋叫道:“来了,南海援军到了”
循着涤诗所指,崔破扭头看去,却见在渐渐浓郁的漫天大雾中,海东方向却有六十余艘战船如幽灵一般直奔战事中心,这些船行速极快,不一时之间,已是迅速飙近,一体挂上绿色灯盏后,这南海援兵已是刀枪箭矢齐至,弓射石砸地将渤海部包围圈打得稀烂,一个愣神之间,战斗半夜、已是疲乏不堪的俞坚部顿时有十余支战船中招,为敌所破。
“后阵迎上,擂催战鼓”随着俞坚的一声厉喝,早已蓄势待发的渤海后阵当即众浆拨动,急迎上前,至此,绵延个多时辰地海战正式进入第二波高潮。
只是这拨儿南海援船却极是滑溜,充分发挥生力军体力充沛的特点,两轮鼓动之间,船底遍涂清漆的它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往来穿梭于战阵之中,以两舷巨弩及船首处可做移动的“将军炮”给予敌人不断的打击,片刻间,已将渤海阵形搅动的千疮百孔。
“挠钩手,抛”,胡昌嗣一听到这声号令,当即重重将手中的挠钩“刷”地扔出,听闻“叮”的一声传回,这个最善接舷肉搏战的渤海好汉,当即将腰际匕首拔出衔于口中,右手顺势拎过一柄扫刀,恶狠狠地瞪着对面那愈来愈近的敌船,准备着近身大战的到来。说起来这条如同海泥鳅一般地南海援船,适才短短的时间里已借助其令人咋舌的高速,烧毁了己方两艘友船,此番三边夹击之下,它再也无法动弹,近百条挠钩同步曳拉之下,四船间距越来越小。
近了,更近了,两眼发红的胡昌嗣蓦然高叫一声:“兄弟们上,砍他娘的”,随即蓦然跃起,于两船之间的密集的挠钩绳索处一借力,整个人便已如同飞天猩猩般,直扑南海船头而去。
明日海战正式结束,大家多包涵
gu903();卷四龙腾四海第十五章海战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