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清水上来”,扭头吩咐了一句后,重回榻上坐定的李适对霍仙鸣道:“净净面,今日得闲,稍后你一并把近日政事堂老爷们的动静给朕说说。”
草草就着小黄门呈进的清水净了面,霍仙鸣匆匆用熏香地汗巾擦了一把道:“近日来,常相依然是告病在家;刘相在忙着秋税的事儿;崔相负责继续推行撤并地方节度之事,目前重点当在山南东西诸道;至于卢相,则是忙着日常杂务,说起来并无异常之事,只是老奴见报,卢相府中近日赴科试的举子往来倒是不少。”
听得“常相”二字,李适嘴角裂出一丝冷笑,随即复又低头沉思道:“这科试之事,历来都是礼部该管,卢杞插手做甚莫非他也想援引后辈,自成羽翼。”再细细想了一遍,他又觉这不似其人素日所为,一时窥不破其中端倪,他遂也不在此处费神,转言问道:“朕让你留意那监察御史罗仪之事,可有回报了吗”
“此人乃柳州寒门出身,大历十一年进士,高中之前,正是得时任大理寺卿正王清堂大人赏识,才得以金榜题名,是以此子历来对王卿正大是感激,每逢年节,必亲至其府行门生之礼;后来,此人入职御史台,自初巡东南后,念念不忘的便是冯若芳掠买人口事,更曾为此事七上奏章,不过都被封驳。其为人方正、并不阿谀,性子也是冷的紧,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执拗性子,是以入仕七年,竟是未得擢拔。”虽然对这招事的罗仪殊无半分好感,但天子垂询,霍公公倒也是不敢欺瞒,遂据实呈奏。
“噢莫非又是一个王清堂”,静静听完呈奏,李适自语了一句后,乃转身喝道:“来人,去御史台传朕口谕,监察御史罗仪能耐劳苦、以律是尊,堪为言官表率,为嘉其忠直,特旨简为从六品下阶侍御史,司职纠错百僚、推鞠狱讼,钦此”
卷四龙腾四海第二十三章三窟
这是一个长长的队伍,缓缓行进在江南东道北上长安的官道上,这支特殊队伍的通过,不时引来大群沿道百姓或诧异、或好奇的围观,尤其是许多孩童,在经历了最初的骇异后,更有许多随队走出老远的。纵然是江南人物素来多见新奇之物,这一回却也是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引起他们诧异的根由是队伍中的人,于那些常见的波斯胡不同,现时这一支由大唐卸任广州刺使率领的庞大车马队,实在有太多让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是想也想不到的蕃邦人士,就在这一天,许多江南百姓第一次认识道:原来,人还是可以这样长的
且不说队伍中大家都有耳闻的林邑、真腊、五天竺、室利佛誓诸国人物,其他如环王、膘国、堕和罗、狼牙修、羯茶、裸人国就足以让江南百姓们大吃一惊。
“妈呀你看那人头发还真是丑怪,偏偏一个男人家的,耳朵上还穿着那么大两个金环,身子上想必也是涂了香油的,这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味儿”
“姐姐快看,那人身子好高,还有那么多的胡须,姐姐,这么多的胡子把嘴都盖住了,那他们吃饭时该怎么办哪”
一路上,这样的好奇惊讶可谓是不绝于耳,无数沿路百姓发挥出了他们最大的想像力来评说这样一个特殊的队伍;反之,这支联合“使节团”中的成员们,也是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周遭令他们倍感新奇地一切,许是一路上被人看的习惯了;许是围观人那和善的表情潜移默化的化解了众人的敌意,总之。队伍中很少有人会因此而勃然大怒者,更有甚者,那淳朴绝真的裸国使节被这友好热烈地气氛所激,一时来了性子,便要脱去身上这袭唐人衣衫,以全裸造型对观者致以本国礼仪。直惹的随行海关寺通事花费了无数的唇舌,加之十一月末的江南实在太冷,才总算是打消了他这个惊世骇俗的善意。
当然,最能引起震撼性效果的依然是那不远万里来自“金国”及“黑国”的客人,尤其是当这两种肤色的人同时出现时,所产生的震动足以让最博学的乡间老儒也为之失声,默然良久,也只能发出一句“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慨叹,黯然作罢
而此支大规模使节团的实际引导者。刚刚卸任的岭南道广州刺使崔破,却是拥着一袭厚厚的貂裘,懒懒的斜依在这辆冯氏兄弟为他返京特备的毡车中。对于这次朝廷没有任何先兆的紧急召回,崔大人如今已是知晓了其触发的缘由所在,他那轻托熏炉的白皙手掌中,握着份由郭小四自京中快马传回地情报前监察御史罗仪为天子亲自简拔,擢升为从六品侍御史,这似乎就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至于在这表象之下更有什么原因。心中有所思的崔大人这会儿实在懒得去想,至于说他所开创的海上“事业”,因接手人是自入仕以来便以擅理财而名动天下的第五琦大人,也便消解了他的许多担忧。反倒是一股浓烈地乡愁,紧紧占据了这位三年游宦者的心。
“报,江南西道凤虞县尉大人信使到,请问大人是否允其请见”。车窗外,一声高门亮嗓打断了前使君大人的沉思,也让他更是诧异,一个地方县尉派信使来请见自己做什么
“传”,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功夫,便见一身着简便披甲、头缠红巾的急脚递策马靠近车窗,在马上躬身行礼后,那骑士也无多话。径直便自背负的竹筒中取出一纸书信,恭谨呈过后,便转身回马欲去。
“你家县尉大人是谁”,接过书函,崔破随口问了一句道。
“家大人姓胡,讳小栓”。那信使倒也是是个爽利脾性,就这八字后,更无只言片语。
“胡小栓”念到这个名字,崔破忍不住开颜一笑,随即高声吩咐道:“来呀,看赏”
目送那信使一骑绝尘而去,崔破又伸手紧了紧貂裘,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方才开封展阅:
将军大人,俺是胡小栓,就是以前老犯军规的那个托大人洪福,俺现在也是个官儿了,咱这县小,实在是有些憋屈人,好在知县老儿对俺倒还是不错。听说大人被朝廷召回京师,那是肯定另有大用的,本来属下想亲自来马前给大人行礼请安,只是朝廷有规定,地方官不许擅自离开任所百里,想要不理会这鸟条令,但听说俺马上要调往本道新军做统兵官儿,俺实在是怕丢了这个重回军中的机会;又怕见了大人还挨训斥,算来算去,仍旧是不划算,也就做罢了。还望将军大人莫要怪罪俺没良心、不知礼。俺们这县小,也没啥子好东西,就是驴肉做地好,若是大人此次能绕江南西道而行,俺已经为大人准备了一条上好的两岁口五花菜驴,再有南街李老冒儿亲自动手做出来,绝对美味,若是将军能来,属下实在是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不能来,俺就让李老冒做好了,改天给送到京城府上,也算俺对大人尽尽孝心。
俺虽然现在娶了个婆娘,但是朝廷俸禄,再加上知县老儿给的贴补,这日子倒也过的,将军大人就莫要再给俺寄贴补家用银钱,俺问了问附近几县的晋州老兄弟,大家也都有。大人能念着俺们,俺们自然是感激,但这么多人,俺想大人也实在是不容易,再这样下去,将来惹的大人跟夫人生气,这岂非是俺们地罪过这事儿还请大人三思。
还有就是,如果大人再要统军,可千万想着俺。想来想去,俺还是感觉跟着大人干过瘾,将军可千万不要漏了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