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汗巾拭着额头的他,还在大老远,便已传出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
“公公,怎么样”,边随之外行,崔破乃开言问道。
“状元爷圣眷未衰,大可放心便是。哎只是苦了咱家,跟着吃了一顿臭骂崔大人,今后你再出这等溲主意,只怕是公公我的一条命就要丧在你手上了。”,边不断擦拭额头,脚下半步不缓的霍公公边喘气不匀的抱怨道。
“昨日个儿,我一个负责处理些子杂事的家人刚自广州赶回,孝敬着就给内人带回了一味特殊的香料”。熟知老霍命门所在的崔破也不理会他的抱怨,顾自说道。
“什么香料”,被人说到心中痒痒处的霍仙鸣一个顿步,半点不喘的着紧问道。
“此次这香料倒也是怪异,并非日常所见的粉末,竟是颜色各异、晶莹剔透的水状物,听说是来自那遥远的金国,采集百种名花取其精华而成,那个香啊”,说话间,崔破眼神一瞥,只见那霍仙鸣眼中早已是星星一片。
“这个咱家与崔大人也有数载未见,今日晚间,咱家再忙,说不得也要到府上拜会一番,把酒叙谈才是。”,霍公公毫不含糊的下了拜客令,正待抬步要行,却又蓦然想起一事,急对崔破道:“状元公,委屈些个,把衣衫稍解解。”
“干什么”崔破心下一个紧张,手忙脚乱的跳开一步道。
“皇上爷还以为你是在这野地里冻着呢好家伙,你这样面色红润的觐见,咱家又该怎么交代”,尽管面做苦色,崔破依然于这话音之外,听出了丝丝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
卷四龙腾四海第二十九章
“噢崔卿家来了,快到火笼边暖暖,来呀把灶上煨着的冰莲红枣羹给崔大人进一盅上来”,栖凤阁内,不待满脸青紫的崔破行觐见礼毕,李适早一个起身,离御坐将之虚扶,口中更是迭声吩咐道。
恶狠狠的瞅了一眼满脸严肃的霍仙鸣,崔破也不多做逊让,边直奔身侧的火笼儿而去,炭火熊熊、再加之那一盏滑腻温补的冰莲红枣羹下肚,不过片刻功夫,崔侍郎已是面转红润,寒意尽消。
“哈哈,今日寒意逼人,崔卿家不在府中准备明日入值礼部之事,却来宫中作甚此番礼部糜烂,朕寄厚望于卿家呀崔卿也自当戮力职事,勿负朕望才好至于其他事宜嘛卿家就暂时放手些儿个,也免得分了心神。”,李适眼见崔破羹汤进用完毕,不待其开言,已是哈哈一笑,率先开言道。
崔破闻听天子话语,竟是先已将劝谏发兵山南之事堵死,他也只能心底暗叹一声,沉吟良久后,方作出十分苦色道:“臣自当谨遵陛下旨意。只是言及礼部职差,小臣却是有一事相求,俯请陛下能够允准,否则任职礼部侍郎之事,臣万死不敢奉诏。”
李适心中本已准备好崔破会力谏山南之事,然则此事真要解释起来,其间的理由还实在是难以言说。及至此时见他竟是绝口不提此事,天子陛下也不免自心中小舒了一口气,踱步至崔侍郎上首座定后。面带微笑道:“噢卿家所言何事,尽管开口无妨。”
“自我朝科举定制以来,便是科试、举荐并行。科试判卷不掩名,再有权贵举荐,又如何示天下朝廷取才以公有此两等章程在,任小臣如何戮力,恐也难止今岁士子叩阙之事更复发生。”微微欠身侧坐后,崔破方才开言说道。
“恩此言有理,只是卿家可有何良法一解此弊”。李适沉吟半晌后,微微颔首问道。
“旧制不改,则弊端难除,是以小臣赴任之初,乃是想请陛下准臣于礼部侍郎任上尽去旧制,重立朝廷取才之法。”,一言至此,崔破竟是再也顾不得面君之时的大不敬之罪,只将一双眼眸灼灼盯向李适面上。
“改革”李适闻言一愣。喃喃自语一句后,随即面色一肃,跟上问道:“如何改法”
“臣意以为,除明道一科可予保留外,大可尽去诸科之别,而设通卷。即一卷之中,进士、明经及法、算诸科悉数包入,及至判卷之时,竟可糊名改之,并排举荐之事。尽数以才取人,如此,定可力除弊端,而示之天下以公,庶几可平天下众言粥粥,未知陛下以为如何”一番滔滔而言,崔破再无半分停顿。
“进士与法、算诸科并卷”听得这一匪夷所思的建言,李适由不得又是一愣,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崔破。
“正是自国朝科举定制以来,进士一科独自矜贵。遂令天下士子竟习是业,空荒废得偌大年华;纵然一日高中,得以荣耀天下,其于朝廷政事,也实无长才。此辈人物或庸碌混同浊流;或自恃出身而轻慢同僚。如此种种,实大伤朝廷科举取士之本意。反倒是那明法、明算诸杂科。以臣广州任上经历,正因其术有专攻,反是更为合用,实大有补于朝。因此,为更合朝廷设置科举之本意、遴选适用之才,臣以为这科举制式实已到了不可不改之地步。”
“爱卿所说,诚然在理,若说本朝科举之弊,也多有臣子上本章议论其事,只是似崔卿所言将进士一科与法、算并卷,这也委实太过于太过于大胆了些。”,忍得几忍,李适总算没有将“荒谬”两字说出口来。
唐时虽号开明,也因此专设明法、明算等为后世鄙夷之学,然则崔破也知自己这想法于此时说出,实在是太过于超前了些,是以闻听李适所言,他倒并不气馁,沉吟片刻后,复又娓娓开言劝道:“皇朝科举取士成定制于武后朝,一则是因其时国力强盛,朝廷需要文学侍臣歌舞升平;再则便是武后欲借此举尽收天下寒门士子之心,以为帝位巩固计。然时移事移,世风亦移,今日之大唐已非昔日之大唐,又如何能尽守祖宗成法不变”,言至此处,崔破也无视李适蓦然沉下的脸色,续又言道:“人有百等,才亦有百等,有天赋善为诗者,亦有天生能为算者能做得几首好诗便是有才,那善为算者又当如何朝廷政事何其繁杂,且不说一地,便是一事也是牵涉百般,是故唯有设通卷以科试,才是正合朝廷因需取才之旨。亦能为陛下异日大治天下储备足够的人才。”
“因需取才”,负手绕室而行的李适喃喃自语着这般话语,沉吟良久之后,方才开言道:“爱卿所言实合朕心,然则此事实在干系太大也罢崔卿可先行回府,此事容朕再思。”
“陛下”,崔破闻言正欲再行进言,却见那李适却是轻轻摆手,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一礼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