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澈喘了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到手指僵硬,而不远处,粮车仍在燃烧。
荒原贫瘠寒冷,种植粮食本就极难,况且夷部多打猎游牧,首领亦不重视。
若是放在中原,尚有人会改良种地的器具、种子以适应恶劣天气,但对于他们来说,便难于登天。
对于他们来说,能凑齐这么多粮草,算是集举族之力了,其中,或许还有他国暗中援助。
但是在今夜之后,一切都会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谢澈竭力让自己的呼吸立刻平稳下来。
他根本不曾想过,自己初来西境府半个月,便能被委以如此艰险苦难的重任。
谢澈忍不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陈椋信任他,还是因为信任他父亲。
冷冰冰的犀角扳指蹭到了皮肤上,他已经冻得毫无知觉,这时候自然也不觉得扳指冰冷。
这枚扳指让他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无论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因为谁,到最后,一定会因为他自己。
他的封爵,要他自己来得。
押送粮草的夷人士气大退,犹有一战之力的或许知道自己回去亦是必死,仍旧向前冲锋,不多时便被箭羽冲散。
还有更多的则连盔甲刀剑也不要,扯过一匹还活着的马,策马逃窜。
而有三个人,皆着甲,手中持剑,却避而不战,向来时的方向骑马狂奔。
谢澈定定看过去。
不像是逃跑,若是逃跑,不会如此井然有序。
他们要做什么?或者……前面隐隐有个黑色人影,他们要追谁?
谢澈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他看了眼身边面露兴奋的同僚,又看了看几乎成了黑点的人影,翻身上马,策马追了上去。
众人大惊。
“谢澈!”有人在后面对他大喊,“你不要命了!”
声音随着风声过来,已经很远很远了。
马上颠簸,不时踏过地上种种。
这种情况下能坐稳已十分不容易,何况拉弓射箭?
风宛如刀子一般地割过脸颊,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
谢澈从身后箭筒取出弓箭。
黑点越来越大,前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行动,快速和同伴交谈两句,急急勒马。
谢澈猝不及防,停下却已来不及。
箭倏地从弦上飞出,那人持了一把半人宽的大剑,挥剑格挡,竟将羽箭挡在剑下!
堪堪半丈距离。
大剑朝谢澈横扫而来,谢澈紧拽缰绳,向后一弯倒下,几乎与马背齐平。
带着血腥气的冷硬铁器险些擦过他的鼻尖。
趁着大剑回转的空单,谢澈猛地直起腰身,持长剑刺过。
一剑封喉。
大剑咣当一声落地。
持剑人宛如小山高的身体轰然倒下。
谢澈急急喘息。
羽箭朝他飞来,他精神一震,陡地躲开,羽箭蹭过脸颊,登时火辣辣的疼。
他拿手背擦过,蹭了满手的血迹。
黑夜中,已经要看不清了。
要追上去吗?
再近的话,极有可能深入夷部,倘若被发现的话,最轻是一个死字。
血顺着伤口往下淌,因为太冷,几乎要冻在脸上。
谢澈犹豫一息,策马追上。
最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被谢澈逼疯了,身后的人越来越少,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宛如索命一般,每次,他都害怕被杀死的人是自己。
他哀叹自己命运不济,怎么就轻信了赵上行的鬼话,来到这么个荒凉危险的地方。
明明亓翎告诉他,皇帝被谢明月囚禁,陈椋无力进攻,只能防守,只等待大军压境,西境府军顷刻退散。
所以他才会来押送粮草,毕竟,久久呆在帐里,一行一动都要有人看守,实在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