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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的相册之中他鲜少出现,每年聚会也只是简单地问候几句就被排除在外。即使如此,他表现得非常平和,做什么事都礼数周全,天气转寒或转热都有及时地来问候,只是天性使然,态度并不殷勤也并不热烈。

二儿子第一次结婚的时候选择的对象他不满意,以响应组织号召、喜丧不宜铺张为由没让他办婚宴;等到了再婚的时候,二儿子不再多说,直接领人回来见了个面,然后就去登记结婚。

细数起来,他亏欠这个二儿子的,比之亏欠大儿子的又能少到哪里去。

关老爷子合起老书,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这样没什么不好。

家里这些还没收拾好的烂摊子就先由他来挡着。

即使父子、爷孙之间的情谊已经断得彻底,他们依然姓关。

关靖泽并不知道关老爷子的想法。

他接到陈老的电话时微微一顿。

等静静地听陈老转述完后,他说道:“我跟乐乐本来就商量过要去奉泰或者怀庆,这个安排倒也没什么。”

陈老以前对关靖泽要求得很严格,都让他着眼于现在,鲜少问起他的打算。

这会儿听到关靖泽的话,陈老也不知该是欣慰好还是忧心好:“你真的这么想?”

关靖泽认真地说:“这是我们考党校时就商量好的。反正起步阶段是要锻炼自己的能力,那不如就到最能锻炼人的地方去。”

表决心的话陈老听过不少,说空话的人陈老更是见过无数,可听到从这么一个十**岁的娃娃里面说出来的这句话,陈老却依稀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认真,郑重,坚定不移。

陈老想起当初老耿当初见过少年时的关振远后,转头就对他们说:“这个年轻人是个好样的,我啊,往后就把他当亲儿子来看了,你们可别欺负他。”

老耿那风风火火的脾气向来较不得真,谁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一路看下来,那老头儿确实处处关照关振远,淮昌的位置一空下来他就把关振远保荐上去,关振远去了永交之后他也是大力支持。

这一刻,陈老隐隐能体会耿老头儿当初的心情。

这样的年轻人,正是他们最应该去爱护的。

陈老说:“你们的调令可能很快就到了,你们尽快做做准备,接下来和你们同批调遣的人都要参加首都党校的岗前培训,到时候你跟乐乐过来找我。”

关靖泽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郑驰乐这段时间一直在给韩建和打下手,两个人交流得挺多,但都对最敏感的问题避而不谈。

这天韩建和的宣讲之行告一段落,他拍拍郑驰乐的肩膀说:“你跟着忙了这么久,我请你下个馆子。你是这边的人你来带路,一定要吃好的,不用给我省钱。”

韩建和一向能跟后辈处得很好,要不然叶曦明也不会跟他那么好。

郑驰乐跟他熟悉了,倒是不客气:“没问题,肯定能把你吃成穷光蛋。”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就看到关靖泽正等在外头。

郑驰乐微讶,问道:“怎么来了?”

关靖泽说:“有点意外。”

韩建和大方地邀请:“一起去吃饭,有什么事边吃边聊。”

关靖泽知道韩建和早晚都能知道调动的事,点点头说:“也好。”

郑驰乐领着韩建和和关靖泽走进家小饭馆,三人落座点菜。

等饭菜上桌期间郑驰乐就问关靖泽:“你不是在常校长那边忙活吗?有什么意外?”

关靖泽看了眼韩建和,将陈老的话转述过来。

郑驰乐听完后还没说什么呢,韩建和就生气起来:“这算什么事儿?”

眼下国际形势紧张,国内也不太太平,这种节骨眼上把人往边远的地方扔,能算好事吗?别说郑驰乐和关靖泽还小,就算他们已经是能顶事的年龄,也不该这么折腾人!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郑驰乐看向关靖泽。

关靖泽跟首都那边的感情不深,但关老爷子到底是他爷爷,上回日报上的论战关靖泽口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在意的。这回又闹出这种事,真是糟心!

他不想韩建和再针对这点发表什么意见,平静地接话:“这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有去这几个地方的打算,有人帮忙铺路不是正好吗?”

韩建和看着他毫无勉强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见到郑驰乐之前韩建和已经从各个方面了解过这个孩子,真正见面之后却又觉得前面了解到的根本只是表象而已,这个孩子成长得非常迅速,早已不能只用看“孩子”的眼光去看他。

可惜的是不管关老爷子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都无权去干涉。

韩建和说:“到时候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们。”

郑驰乐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当然。”

郑驰乐答应得爽快,韩建和却清楚这只是一句虚话,以郑驰乐的脾性就算非要求援,肯定也不会求到韩家头上。

看来要回家问问老爷子到底有什么打算才行。

一顿饭吃完后韩建和就回了首都。

郑驰乐和关靖泽沿着淮昌老街散步。

这六七年间他们不是没有到过外面,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淮昌度过的,这个地方等同于他们的故乡。虽说早就做好了往外走的准备,这突然到来的别离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沿着石板道穿行在巷陌间,道旁矮墙里穿出来的石榴枝正在抽芽,嫩嫩的像是初裁的新衣,看着就让人心喜。

老街的风光永远宁静得叫人不愿远行。

关靖泽说:“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他知道郑驰乐更喜欢脚踏实地地往前走,很多事情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的。现在骤然被调离,郑驰乐很多事情的交接工作都会做得非常仓促,比方说“岚山野医”这个“笔谈”用名的延续就成了个大问题。

还有潘胜男、潘小海、6冬青、牛敢玉他们也都还在淮昌。

郑驰乐一点都不在意:“这算什么拖累?反正是迟早的事,倒是你,要不要先跟你爸商量商量?”

关靖泽也想到了关振远。

他跟首都那边的感情本来就比较淡,听到老爷子做的事之后也只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就开始思考该怎么去应对。

难过或者伤心这种情绪是没有的。

关振远不同,关靖泽知道自己这个父亲非常顾家,要不然以前也不会一直为关家奔走。同时关靖泽也知道自己父亲非常关爱他这个儿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煞费苦心地把他从首都那些是是非非里面摘出去,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一边是始终重视的父亲、一边是悉心爱护的儿子,两边起了冲突,关振远肯定比谁都要难受。

关靖泽说:“我们这就去吴先生的诊所,你跟季先生和吴先生说说这件事,我也借个电话跟爸聊一聊。”

郑驰乐点点头:“好。”

关靖泽很快就拨通了关振远的电话。

关振远其实已经从张世明那听说了整件事。

他之所以没给关靖泽电话一来是联络不便,二来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是一个父亲,要给儿子做好榜样。

虽然他跟老爷子的关系在去年就已经冷到了冰点,他却没跟关靖泽说起。

因为他不想关靖泽对亲情彻底失望。

关系冷淡是一回事,关系恶化又是另一回事,它们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再冷淡,根依然连着。

两边交恶之后,根就断了。

可后边爆发的种种变故让他意识到一个词:欲盖弥彰。

有些东西越是想掩藏,就越是暴-露无遗。

听着关靖泽小心地转述着,隐隐有安慰的意图在里面,关振远一时无言。

这个儿子早就长大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回过头来一看,还妄图在他面前维持美好假象的自己才是没能彻底放开。

那个假象,也许是自己想看到的罢了。

关振远的目光变得冷静而坚定,沉声嘱咐:“靖泽,困难越大就越要站稳脚跟,无论这次的事是要锻炼你还是要为难你,你都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还有一句话关振远并没有说出口。

——我们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