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绰尚的直属奴隶,被编在一个包括六十多户的大集体中。这一组多是奴人,也有两三户战争中的人类俘虏,受命开垦绰尚名下的两百亩地。一开始,我的身体很虚弱,并且从来也没有种地的经验,因此每每被监工拉出来鞭笞,浑身上下,总有未愈合的伤口在滴血。
我被勒令加入一户人类家庭,户主是名健硕的中年男人,叫昆员,据他自己说,原本是相邻的荏国的农夫,十二年前被征兵役,战败被俘才变成奴隶的。“我在家乡还有一亩半田地哪,现在都便宜我弟弟啦。”他总会叹着气,这样说道。
八年前,他被监工分配了一名奴人女子,不久就生下一个女儿,女儿才学会走路,就也加入到辛苦的劳动中去了。“孩子还小,你们的窝棚还有空。”监工就用这个理由,让我加入了这个三口之家。
我加入前,他们的窝棚确实还有空,但我加入以后,就连转身都困难了。每天早晨鸡一叫,天没亮,我和昆员就必须爬起来,拿起工具去劳作。这段时间是一天中最轻闲的,可以稍微节省一点体力,而等到鸡叫三遍,监工来到地头的时候,就必须非常卖力地工作了。
辛劳永远没有头,工作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干得慢一点,监工的鞭子就会落到你的皮肉上,而干得快一点,提前完成了工作,监工又会立刻分派新的任务。每天中午,刚刚结束纺织工作的昆员的妻子会给我们带来食物,不过是几块粗硬的干粮和一小盆苦水。远远望见田埂上,监工铺开一块麻毯,端坐着,非常合乎礼仪地享用他的细粮、肉食和羹汤,这时候,我总会想起从前的生活。
从前,以我的身份,根本不用下地,相反的,我会派自己的家臣去做监工,管理大批奴隶。哪天风和日丽,并且心情舒畅,我才会驾着车到自己的田地旁边,听监工报告奴隶们的劳作情况。“不要杀鸡取卵,”父亲曾经这样告诫我,“我发现你的家臣往往为了表功,不让奴隶们休息。田中多产一升粮,但累死一个奴隶,值得吗”
绰尚,或者说他的监工们,可在老实不客气地“杀鸡取卵”,每天我都会看见有奴隶累死,或者被活活地打死。我来到郴国一个多月后,某天看到大群部队整齐地从田边走过,三天后,他们回来了,牵着许多被绳索套着脖子的奴人。奴隶死了没有关系,可以再去俘虏一批绰尚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郴君是个幸运的家伙,自从檀王七年,“东伯”素国帮他剿灭了袭扰东境的犬人部落以后,他势力所及之处,就只有战斗力极弱的奴人了。我后来听说,他习惯性地去攻击奴人,抢掠物资和奴隶,国内奴隶的数目在数年间就翻了一番。
每天中午吃完午饭那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监工还没有吃饭,他习惯先喝口汤润润嗓子,就嚷嚷着让奴隶们继续干活我们就再次扛起工具,走进田里。这一干,要到太阳下山,才允许回家去吃晚饭。
晚饭也很简陋,但好在可以吃上热食了。我们狼吞虎咽地把分配给的很少的食物咽下肚去,才得半饱。饭后,昆员的奴人妻子洗涤和整理食具,昆员会趁这个时候把女儿抱在怀里,询问她今天做了一些什么工。春天是帮助播种,夏天是帮助锄草,秋天是捡拾田边的麦穗,冬天是上山拾柴我有时候会想,监工们的思路真是缜密,那么小的孩子,都随时会有干不完的活儿交给她。
很快,昆员夫妇哄孩子睡着了,然后就弄熄篝火,大家都躺下来。我躺在窝棚靠门的一边,脚都无法伸直,冬天还要忍受阵阵寒风刺骨的侵袭,但这没有办法,谁让我并非是他们的一家人呢在我的旁边,是孩子,再过去,是昆员夫妇。昆员夫妇有时候会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并且来回翻覆转侧。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背向他们,努力用袖子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燃,想起她美丽的笑容。
我也期望飘浮在星辰中的那个美好的梦再度出现,但是没有。白天的辛苦,虽然很快就会把我带入梦乡,但梦中永远只有在萦的山谷中艰难前行的那个场景。我在寻找出路,但是找不到
第六章盟
史载:檀王十五年冬十月,郴子筑台于郊,以盟诸侯。〗
一年多的辛苦劳作,使我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满手都生出了老茧。我不是没有想过逃走,但我知道奴隶逃亡失败的下场。如果是在彭国,一定会把逃奴绑在烈日下活活晒死、渴死,更加不把奴隶的性命当一回事的郴国,想必有更可怕的处罚方法。
而且,监工们看管得很严,我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这样的监工,如果是在昔日的我的麾下,也一定会获得我奖赏的吧。想想过去,再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我想念故乡,想念母亲和弟弟远,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年秋收以后,我们中的大部分被押往西郊,构筑一个巨大的石台。听说,郴国的势力最近几年急速膨胀,甚至开始威胁素国的“东伯”地位,素公似乎正策划着大举来攻,对应他的策略,郴子决定联络附近诸侯,会盟于此台上,联兵抵御。
这个石台如果完工,方三十丈,高五层七丈,是相当宏伟的一座建筑。从这一设计来看,我估计郴子并不仅仅想要消极地防御,而想趁机直接向“东伯”的权威提出挑战了。
世卿剧棠负责这一伟大的工程,他比其他人更为残暴,对奴隶的性命毫不吝惜,许多人就那样力尽倒在我的脚边。在这样沉重的劳作中,我竟然没有死去,实在是一个奇迹也许全靠昆员的照顾吧,他总是抢着干最重的活儿,而让我有短暂的歇脚的机会。
石台在一天天地增高,但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底部的支柱太细了,数量也太少,盖完第二层,它一定会坍塌的。我从小就喜欢各种杂学,建筑知识也学过一些。出于个人的生命安全,我向监工提出了这一点。
但结果,我的提醒,只是换来了一顿鞭子,工程照样进行。当然啦,有谁会听取一个奴隶的意见呢但是,正如我所担忧的,不幸终于发生了,整个石台在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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