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将她带离自己的土地和族人,这样我的影响力才能在苹的贵族中间生根、发芽,并且绽放出我所希冀的美丽的花朵来。相信她来到彭邑半年以后,等她再回去苹邑之时,会发现自己在族人中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已经完全无力控制自己的国家了。我向前来询问的鸿王的影子说:“不要着急,再等半年,最多一年,我就将整个西方奉上。”
但是,连我也没有料到,计划的成功速度,要远远快过我的预测。原因有关于人类的智力。人类的智力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受到外在环境的影响,受到喜怒哀乐和感情的影响,有的时候,傻瓜也会福至心灵,而另一些时候,智者也会突然间糊涂起来。苹妍就是如此,在面对鹏王进攻柏邑的问题上,她一度是如此的愚蠢,目光短视,完全不符合一国之君的身份。但当她进入彭邑,并逐渐从新婚的沉醉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头脑竟然变得如此清醒。但是,在不应该清醒的时候清醒,只会敲响自己的丧钟。
即使作为守门的忠犬,也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大声吠叫,而什么时候应该闭上嘴巴。一两个窃贼偷入主家,当然叫得要多大声就有多大声,把他们吓跑就好了;但如果闯入大门的是明火执杖的强盗,那还不如悄没声地赶紧冲入内堂,咬醒主人为好。苹妍还不如一条聪明的狗但也许因为,她自以为那些强盗出于怜悯和喜爱,不会伤害狗和狗的主人。
在嫁过来一个月以后,她终于发现了彭国的铁质武器数量惊人。
“彭国根本不产铁,你哪来那么多铁兵莫非,你暗中和威人交易”
原本最初的询问,带有偶然和随意的性质,如果她不再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本来也不会有事。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聪敏的天分显露了出来。
我并没有刻意隐瞒和鸿王的交情,只要这种风声不传入鹏王那只蠢猪的耳朵里去就好了其实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他现在还没有空闲来对付我们。苹妍既然注意到了这件事情,并且大概柏人的族灭给她的刺激是如此之大,因此很多蛛丝马迹就很快被她串合了起来。女人的想象力本来丰富,何况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她似乎对这事实完全不能接受,她冲我大发脾气。
所谓爱之深,便责之切吧,我没有预料到两人间的冲突会这样快就爆发,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我以前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情人,或者他国的君主,或者自己将要使用到的棋子,而现在她变成了我的妻子,我正在费尽心机计划着怎样夺取苹氏贵族之心,疏忽了因应情境和身份的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将产生大幅度偏差,不能够再用旧时的计谋去玩弄对方的心了。这是我一生中很少的错误之一,但好在并非不可收拾。
苹妍和我大吵了一架,竟然冲出门去,跳上一辆战车。家臣服庸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她挥起我的铁剑来,一剑中肩,砍翻在地。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愣了一下,但立刻醒悟过来如果她只是驾车在野外奔驰一阵,以消解胸中的怒气,还则罢了,如果她就此冲回故乡去,问题就严重了
我苦心编织的计划,收取西方九天十四将的计划,也许就会因为这场夫妻间的纷争而化为泡影。再小的可能性,再小的纰漏,也必须立刻将其抹杀掉,否则我和鸿王的梦想,就会遭受极大挫折。我立刻顺手从墙上摘下弓箭来,也跳上一辆战车,随后追去。
虽然起步较晚,但出城不到十里,我还是追上了她。我族是最早使用四马驾车的民族,而苹人则会者寥寥,包括苹妍。虽然经过我的教导,她已经基本学会了,但熟练度和技巧性,都要差我很多。我追近她,她就在这时候回了一下头,我竟然发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我所不熟悉的感情。那是什么是伤心吗是愤怒吗不,那是失望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失望了。她一直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强有力的男人,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除了受天畏保佑的当今天子。但是,当她突然发现我竟然在辅佐鸿王,甘心臣服于一个她所蔑视和愤恨的蛮族的领袖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是那样的失望。
愚蠢的女人,你的愚蠢会毁掉我的梦想,既然如此,我只好先毁掉你杀意猛然间涌上心头,我跪下一条腿来,用牙齿叼住马缰,左手端弓,右手搭箭,瞄准苹妍的后心,一箭射去。
她听到了风声,微一侧身,满脸都是惊愕,挥起铁剑,将箭格挡开了。但是,我非常清楚她的武勇,第一箭才射出,我又立刻放出了第二箭。大概我的绝情使她猝不及防吧,这第二箭,她终于没能躲过,羽箭正中右胸。她一声也没有吭,就栽倒在了车厢里。
我鞭策驾马,追上前去,拦住了她的马头,同时自己腾空一跃,跳入了她的车厢。我看到,这无双艳丽和勇武的女子,我的妻子,就这样仰躺在车轼上,头颈软软地向后垂着,如云的长发随着风,凌乱地飘拂着。她的面孔依然是这般美丽,但已经不再雪白了,而是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一抹鲜红,从她同样红润的唇边淌下。铁剑已经脱手,跌落在车厢中。
我的心也不禁一阵哆嗦,我伸出手去,抚上了她的眼睑。她的双眼是大睁着的,空洞的瞳仁中,似乎还凝聚着最后的一点极度惊诧和哀伤没来得及消散。我帮她合上了眼睑,然后手缓缓向下,抚摸她那柔美的面庞这柔嫩的肌肤,很快就会僵硬干枯了,然后会腐烂还真是可惜啊。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痛悔。
突然,她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我的小指,咬得是这样狠,这样深,我竟然“哎呀”地大叫了起来。我想要挣脱她的牙关,但她的力气似乎大得惊人,我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失败了。挣扎中,我摸到了她落在车厢里的铁剑
毫不犹豫地,我用左手拾起铁剑,高高扬起,挥落,狠狠斩向她的鼻下。我能够感觉得到剑锋切断牙齿,割入齿龈,砍开颊骨的那种涩重。鲜血喷溅了起来,泼到我的脸上,我终于拔出了小指。小指已经快要断了,血肉模糊中,可以看到白森森的指骨。我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浑身乏力,双腿一软,坐在了车厢中。
苹妍就在我的旁边,现在,她一定已经彻底死去了。我看到了她的脸,血肉模糊的脸,那高挺的鼻梁下面,鲜润的嘴唇上面,是一道深深的缺口,雪白的牙齿、深红的血、浅红的肉,全都杂乱无章地揉和在一起。这是一张多么恐怖的面孔啊,这就是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可以使男人发狂的尤物吗
我突然间觉得非常好笑。艳如春花,也终成腐土,美人如此,世间万物又有哪样不如此就算是我和鸿王的野心,大概也会变成如此的吧我用血迹斑驳的铁剑支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迎着远来的风,我突然忍不住长笑了起来。四野空茫,声传十里。一霎那间,我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是这样可笑,这个世界也是这样可笑,世间的万物莫不可笑
很快,苹妍病死的消息就送去了苹邑。秋八月,经过我的暗中策谋和反复努力,苹人终于迎接我的独子、才十三岁的彭届,成为苹氏之主。十月,西方九天十四将中的十八家,盟会苹邑,正式掀起了反对鹏王的旗帜。很快,以苹、骆、承、辉四天为主力,诸将为辅,合兵两万九千,围攻鹏王之侄畏预新筑的柏邑。柏邑很快就被攻陷了,畏预被割鼻放回天邑。
gu903();鹏王的勃然大怒是意料中事,据说他连自己心爱的玉杯都砸碎了。他立刻召集东、南、北三个方向的一百余家诸侯,准备联军二十万,共讨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