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她把箭支从箭壶里拔出来,却并没有搭上弓弦,而是叼在嘴里,右手一带缰绳,驳过马头,向我冲了回来,并且,就停在我的面前。
我仍然愣愣地望着她。是的,她一定就是我的女儿我不知道她叫做什么名字,我根本还没有给她起名字
她皱眉望着我,右手突然从腰间抽出皮鞭,向我劈头一鞭打来。我还在愣神,险些忘了躲避。还好,她并没有想抽伤我,皮鞭在我耳边掠过,发出“啪”的一声响,把我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你是谁”她双眉倒竖,大声问我。在这一刹那,几乎怀疑那就是苹妍。虽然同样相貌酷似,但王姬玉檀的神态、风姿,可要比苹妍差得太远了,而她,我的女儿,才简直是苹妍在一千两百年后的复生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远处稀稀落落又奔过来几匹战马,马上骑手都做贵族家臣打扮。他们看到了我,都是一愣,随即有人问道:“小姐,这家伙得罪了你吗”
“你是谁,从哪里来”她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这一路上,我早就拟好了假名和虚构和来历,于是定一定神,微微一鞠,回答她说:“在下弘明,原是衷国的大夫,国亡流落到此”
“听你的口音却象彭国人”她还真是聪明,我急忙回答:“小姐猜得不错,在下本是彭人,是衷国的客卿。”
她望着我,突然转头问身后的家臣:“象不象”几名家臣急忙点头。“还有彭国的口音,真是太巧了,”她微微一笑,继续问我,“你有目的地吗准备往哪里去”“在下”我结巴了一下,“在下来郴国投奔一个远亲,但不知他居住在哪里,目前茫无头绪。”
她又上下打量我几眼,突然展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真是太象了,虽然年纪轻了一些,但这容易解决”我突然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了,干脆大胆猜测说:“小姐是说我和令尊很想象吗”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犹豫一下:“在下只是猜测,听闻郕卿有一位女公子,不知是否便是小姐也曾有人提到过,在下与郕卿相貌酷似。”
她点点头:“你真的很聪明。不错,家父便是执郴政的郕卿。因为家父仇人很多连年出兵,灭国破家,难免被有些顽愚目为仇人因此,他曾想找一个替身。我想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替身,自己做自己的替身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十八年后的自己,也可以很快了解到此时自己的性格和习惯。如此面对面地直接对比过去和未来的自己,真是件很让人兴奋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我没有料到,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十八年后的自己。
我跟随这位小姐,也就是长大后的我的女儿,离开了那片树林,向西方行去。从那些家臣嘴里,我打听出很多事情。原来我的女儿名叫“燃”竟然会给她起这个名字,我真的无法忘记那个在萦遇见的有翼的女子吗现在,她叫做郕燃。
我应该说未来的我,是在九年前成为郴国上卿,并在七年前被封郕邑的。我的正妻,是郴国另一位上卿剧谒的妹妹我果然从彭国回去以后,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郕、剧两家权势薰天,已经完全架空了郴君,政由己出。郕这个过于巨大的、不合乎礼法的封邑,当然也不是郴君心甘情愿加封的。
郕燃是我最大的子女,在她下面,我还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一子一女为正妻所生。郕燃不但并非正室所出,并且母亲是一个奴人奴隶,本来身份应该很低微的,但我对她相当宠爱,待遇要在诸子女之上。我还准备把她嫁给剧谒的次公子,连剧谒都已经同意了,但郕燃却坚决不肯,因此已经快十九岁了,还没有出嫁。
郕燃喜欢骑马、驾车,喜欢射箭,完全不象个待字闺中的贵族少女,倒象一名真正的年轻的士。据说我经常慨叹:“若燃是个男儿,家族和事业就可以放心交给下一代了。”此次,因为我重提婚嫁之事,燃一气之下,擅自离开郕地,带着几名家臣来西边国境射猎,无巧不巧,遇见了她十八年前的父亲。
我跟着郕燃一行往郕邑方向走去。我们走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匆匆驰来一乘马车。真是很狼狈的马车,那本应该是乘重型战车的,但是只有两匹马拉着,左轮的轴头已折,车厢上还钉着几支羽箭。车上只有一名驭手和一名乘者。
郕燃等人勒住了坐骑,一直步行的我也停下脚步。战车来到面前,突然停下,车上的乘者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我吃了一惊,因为虽然此人五十多岁年纪,鬓边已有白发,但还是可以一眼就分辨出,那是钟宕
“小姐,终于找到你了”钟宕“扑通”一声跪在郕燃的马前,“大祸啊大祸从天而降”郕燃急忙跳下马来:“宕叔,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会如此狼狈”“是剧谒,”钟宕满脸都是凝结的血迹和纵横的泪水,“剧谒突然发兵袭击郕邑家主家主遇害了,全都遇害了”
郕燃乍闻噩耗,身子微微一晃,一把抓住钟宕的胳臂:“你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说是她,连我都吃了一惊。原来我已经被剧谒杀掉了那个家伙最终会对我下手,倒并非难以想象的事情。我掐指细算,原来自己会在五十二岁时被人杀死啊父亲是在五十一岁时战死的,我比他多活了一年
从钟宕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因为我独断专行,剧谒早就有所不满,在经过长时间的策划后,他终于发动政变。首先,得到了郴君和几名老臣的支持,然后他趁郕邑防备松懈的时候,以议婚为名,携带大量礼物前往郕邑很显然,装载礼物的车辆中,实际装载的大多是武器和士兵。就在三天前,剧谒趁夜放火,袭取了郕邑,把我应该是未来的郕扬吧全家不分老幼,全部屠戮干净。只有钟宕一人奋战逃出,弧增等留在郕邑的家臣也都被斩杀了。
就在几个月前,浈远杀尽了彭之六卿,几个月后,剧谒杀尽了我的家族。这算什么是报应吗还是历史惊人相似的重复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可现在的我却象一个局外人似的,面无表情,并且心中也波澜不兴地听着这一切。
“剧谒这恶贼”郕燃放声大哭,“我早就对父亲说过,那是条恶狼,久必为害,父亲却总是顾念昔日的恩德,不肯除去他”
我皱皱眉头。虽说防患于未然,但在剧谒露出他的豺狼本性前,真的有理由杀死他吗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要取自己性命的,那么如果回到应处的时代,我真的会动手杀死他吗我有些茫然地望着地面,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狠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