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我觉得有些紧张,于是开口问走在前面的寒。“我带您去见一个人,您一直想要再见到的人,”寒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仙人忽荦曾说她处于一种奇特的境况下,因此无法带您去见她”
“燃吗你是在说燃吗”我紧走几步,跑到了寒的身边,“燃,她究竟怎么了她究竟在哪里”寒用手往高处一指:“看,她就在那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两三丈高处的树枝上,垂挂着许多巨大的灰色的茧状物。也不知道怎样一来,我们竟然身在一个茧状物的旁边了梦中无所不能,我也不会去思索其中的原因。
“你在说什么你说燃就在这个茧中”我有点哭笑不得,“她又不是蚕”“蚕会吐丝,蜘蛛也会吐丝,您怎么知道别的生物不会吐丝”寒微笑着解释说,“在您所处的世界上,万物都依照统一的规律存在并发展,您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在更广大的宇宙中,那种更统一更高级的规律,真正的大道,您又了解多少您怎么知道一个人,并且是与您完全不同的人,不能够如蚕一般在茧中生存”
我实在无法接受她这种不算解释的解释:“你说她在里面,她就在里面吗我无法看到她,怎么能相信你的话”寒表情神秘地摇了摇头:“您想撕开茧来看吗可是一撕开这茧,她就必死无疑呀。”
“这不过是一个梦境,”我突然大叫了起来,“在梦中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即便我在梦中撕开了这茧,现实中的她也应该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才对”寒点点头:“您说得对啊。”说着话,伸出手去,用力地把那枚大茧撕了开来。
我终于又见到了燃,见到了那个曾在萦朝夕相伴的令我心醉的奇特女子。我看到她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睛,一一丝不挂地躺在茧中。她那巨大的翅膀折叠在背上,翅膀上的羽毛,却破碎凌乱,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我慢慢地走近燃,痴痴地望着她。但耳边却突然传来寒的笑声:“在梦中,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即便撕开了茧,她也仍然能够存活。您既然领悟到不应该相信梦境,又为什么会相信我所展示的这个梦境呢您又为什么会相信这个茧呢哈哈哈哈”
第五十一章薨
史载:檀王二十年夏六月,郴子高爵薨。〗
在茧中见到燃以后,应该还梦见了许多东西,但醒来时脑中却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过了不到一刻钟,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只隐约记得寒最后说了这样的话:“目之所见,耳之所闻,莫不虚幻,然而虚幻和真实,其实并没有分别呀。”
醒来以后,我想了很久,实在不明白梦中所见,究竟是否含有真实的要素,又有几分是真实的。我见过的仿如真实的虚幻,和仿如虚幻的真实,实在是太多了。而既然“真实和虚幻,其实并无分别”,那么也许每一个细节,都包含有道理在内,只是我现在不明白而已。
我唯一明白的,是自己曾经一度产生出骄傲之心,认为自己的思想要超越当世,要超越深无终,现在才明白,那并没有用。道德并非来自语言,而来自一个人秉持其原则所反映出来的一言一行。从这个角度上看来,深无终是心口不一之辈,而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当天我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据钟宕说,门外不远处经常可以看到有人在徘徊,他怀疑那是剧谒派来的哨探。第二天上午,国君突然召见我,我知道他已经了解到整个事情的经过了。
“没有办法,继续留在郴邑,寡人也未必保护得了大夫,”国君见了我的面,先叹一口气,露出极为关切的神情,“婚姻不协,终究是小事,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时间,想来剧卿总有一天会消除怒气吧,乌云总有散开的时候”
我突然明白国君想说些什么了。想必郕扬得到我和剧棠闹翻的消息以后,将会非常高兴,而他的高兴,本身也就是国君所期望的。既然如此,不如我就抢先把话说出来,给国君和郕扬都留下一个更佳的印象,况且我似乎真的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如果国君允许,臣下请求暂避郕邑。”听到我的话,国君眼中竟然放射出了欣喜的光芒:“此计甚好,寡人相信,扬定会很好款待和照顾大夫的。”
当晚我就收拾好东西,带着国君的诏书,趁着夜色潜出了郴邑。几天后,当看到郕邑那高大城墙的时候,我却不禁苦笑起来。我又回来了,似乎命中注定我将和郕邑有千丝万缕扯不断的联系。剧谒会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而起兵伐郕呢他攻破郕邑,一定会杀死我如果我这样死去,是否郕邑之主,又有什么分别空汤所展示的虚幻的未来,虽然有所偏差,不是基本上照应了现实吗
真实,虚幻,两者间确实存在着可怕的神秘联系呀
郕扬非常热情地招待了我,安排我住在他官邸附近的一所豪华住宅里。他一定是认为我既然和剧卿闹崩了,就只有投进他的怀抱中来。虽然我名义上是国君派驻郕邑的监督者,但实际上不过来此处避祸而已,因此不敢不对郕扬堆出笑脸,并且帮助他整顿兵马、巩固城防。
郕扬这个家伙,志不在小,他肯定想积聚实力,等国君一死,就立刻竖起反旗,抢夺继承者的位置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不仅无力阻止,在目前情况下,还要成为他的帮凶,这真是使人无比烦闷的事情。我只有盼着国君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千万别在三五年内就两腿一蹬,去见了祖宗。
可惜,世事总不因人的愿望而转移,甚至往往故意要与人的愿望相悖逆。我来到郕邑不久,六月初,突然传来了国君薨逝的消息。郕扬立刻派人前来请我,要与他共商大事。
共商的“大事”,当然不会是回去奔丧,而一定有更深刻的内涵存在,这是轻易就可想到的。对此,钟宕劝说我:“郕扬定要谋叛,以篡夺君位。家主若去与他商议,赞同就变成帮凶,反对定为所害”我点点头:“这我很清楚,那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去见他喽可是拒绝见面没有理由呀。”
“现在还需要什么理由”钟宕一摆手,“请家主立刻收拾东西,咱们逃出郕邑去”我微微苦笑:“逃出去,又往哪里去国都有剧卿在,他一定会把我当作郕扬的同党捉起来的。除此之外,我还能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