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竟然会在此处出现呢,难道正纲军吃了败仗,京都之围已然解了倘若真是如此,我一路行来,怎么丝毫消息也没打听到就算是才吃了败仗吧,正纲军中,成寿的军队超过一成,除非全军覆没,一个不曾逃出,否则此处为京都往成寿的必经之路,怎么不见一名败卒我心里反复揣摩,不得要领,但今天凶多吉少,是不用筮占、爻占,也可以确定的。
一名裨将失心疯了,没等我下命令,竟然怒喝一声,当先抢出,挺矛直冲向虎纲。虎纲冷冷一笑:“便不识得虎某,须识得某掌中这支浑天钢槊”话音才落,那员禆将已到面前,长矛直刺虎纲前胸。只见虎纲不慌不忙,身子往右一偏,左腋张开,早将长矛挟住,同时把槊头往那禆将脸上只一扫那个废物脱蹬跌下马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都怪我平常没有好好勒束士卒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勒束士卒如此将这种轻率举动,不但无益于战,反而挫动士气。身旁传来一阵惊恐的唏嘘,不用转头去观察,我也知道士兵们一定手心冒汗,心脏狂跳,害怕得随时准备掉头逃走和我本人此刻的感受是相同的。
敌强我弱,兵力悬殊,就算吃了败仗也不算耻辱,丈人如果依旧在生,知道此事也不好过于责罚我。然而要战然后败,败然后走,对外才好有所解释和掩饰,两阵对开,才单挑折了一员偏禆,主将就掉头仓惶逃命,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虽然不知道再拖延片刻,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逃生,我斟酌一下,权衡利毙,终于还是咬着牙一挺手中长矛,招呼弓箭手:“休得惊恐,速速放箭”
我是名炼气士,平常顶多拿柄宝剑挥呀挥的,踩罡踏斗,至于长矛之类战场上的实用兵器,根本用都不会用,只能拿来当指挥棒。麾下弓箭手们听了我的命令,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拉满弱弓,搭起冷箭,我长矛才往下一压,他们就稀稀拉拉地射出一排箭来。敌阵相距我还有百尺之遥,这些弓箭手力量又弱,大多数箭支没碰到敌人衣角就坠落下来,只有两三支射在突出阵前的虎纲身边,被他铁槊一搅,斩为碎屑。
距离这么远,虽然听不见对方的笑声,却可以远远望见他们脸上的笑容,那分明是嘲笑,是讪笑,嘲笑我的愚蠢,讪笑我军战斗力之弱。我不禁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但同时心里又自我安慰道:“不是有射定阵脚一说吗我这是在射定阵脚呀,本来就没想伤敌的”
正在考虑反正战无可战,不如烧了粮草逃走,只要这十余万斛粮食没落在敌人手里,败退回去也多少有点说辞。可还没等我下命令,虎纲一摆手中铁槊,率领他的士兵猛冲了过来。“呼啦”一声,推车的伕役立刻逃走一半,剩下一半全都抱着头蹲在地上。我不禁在心中暗骂道:“我还没逃,你们竟敢逃走你们的名字都记在册上,我若得以生还高航,定不相饶,非把你们都整得家破人亡不可”
心里虽然这般诅咒,但我自己也很清楚,逃走生还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缈之更缈。此时才后悔自己学艺不精,道法若更精深,即便打不过,用缩地成寸之术,逃也逃过了。以上种种,不过心念电转,虎纲眨眼间已经踩破我前阵防御,杀到了面前。我口中喃喃念诵,祭出雷部霹雳符来,一道闪电直打他的面门。虎纲冷笑一声:“些小伎俩,也敢放肆”用手中槊杆轻轻一格,霹雳缠上即灭,不闻雷响,仿佛一个闷屁。
眼看那家伙硕大的人头,以及虽不硕大,却极晃眼的槊头越来越近,纤毫毕现,我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万念俱灰不,还有一点没灰,我此刻万分懊悔自己没先和妻子圆房,竟然以处男之身,就要陈尸荒野,人间惨事,可谓莫过于此。然而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嗖”的一声,金刃破空,从虎纲腮边划过,连距离超过五尺的我都险些被那股劲风带得从马背上倒栽下来。虎纲猛然勒住坐骑,转身去看:“何方贼子,胆敢暗箭伤人”
只听一声暴喝,虎纲的人马惨呼声中,如波开浪裂一般,早有一将从后飞驰而至。他一边挂上三尺长大弓,一边从鞍架上摘下铁戟,口中叫道:“若想暗箭伤你,岂有不中之理附逆贼子虎纲,三日前战不酣畅,今日重续”
听到“附逆贼子”的称呼,我知道一定是正纲军的援兵到了,心中不禁略为安定,揪住缰绳绕开七八步,却并不着急逃走,要再看看后话,看这员将是否能战过虎纲,也看他带来了多少增援。只见那将兜鍪压得很低,系一条大红披风,骑一匹青鬃骏马,眨眼间已来到虎纲近前。虎纲不敢懈殆,驳转马头一槊刺去。他虽然不曾轻敌,却未免有些慌乱,没先把战马催开,留出冲锋的空档,对方却以猛冲之势,铁戟挟着劲风,“当”的一声将其槊头震偏。
两马一错,那员将直冲过来,就在我身前把马匹驳转我依旧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有颌下那一丛虬髯,似乎有些熟悉二度冲向虎纲。两人槊戟相交,马打盘旋,又一个回合棋逢对手。我虽然并不娴熟弓马,对于格杀厮斗也多少还有点眼光,看起来两人武艺在伯仲之间,无法很快分出胜负。这样想着,原本悬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不禁放下了一半。
再往远处望去,只见黑云般无数铁甲士兵舞械杀来,转眼间就将虎纲的贼兵驱散。目测估计一下,援军少说也有千人,数量既然相当,忽然从后方突袭,他们精神状态也明显比贼兵要好,快速取胜也在情理之中。
再把目光移到近处,虎纲分明眼角瞥到己军的败退,心中慌乱,驳马和舞槊的动作没有初时敏捷了。只见两马再错,虎纲朝向我的方向冲来,却并不驳转马头,铁槊一拧,刺向我的小腹。我不禁吓得魂飞天外,眼看闪避不过,干脆放脱马蹬,一个跟斗直栽下来。虎纲一槊不中,继续催马前冲,分明想从我这里杀个缺口,一路往北逃去。我人虽然栽倒在地上,头脑还算清醒,怎能容他轻易逃脱,于是默念咒符,又一个霹雳往他身后打去。
我知道就自己这点点微末伎俩,想要伤害虎纲,其势难如登天,因此这一霹雳打的并不是他的后背,而是他的马臀。畜牲无知,被我一击中的,长声嘶叫,把屁股一扭,偏转了方向。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那员执戟的将领追赶过来,戟上小枝一横,轻松啄入虎纲颈后。鲜血如喷泉般标出,虎纲暴叫一声:“背后伤人”那将冷笑道:“谁叫你以背向敌”双手握住戟柄用力一带,虎纲庞大的身躯被直甩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跌落尘埃。
战斗结束,硝烟散尽,我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腿酸得要命,大概是跌下马的时候损伤了筋络。眼看有几个小兵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割取虎纲的首级,我正待稽首向来将致谢,那人却抢先跳下马来,把兜鍪往上一推,笑道:“离大人,久违了。”
没想到还是个熟人,我定睛望去,却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只见此人浓眉环眼,虬须满腮,天生一付不怒自威的豪侠气概,不是别人,正是我毕生最痛恨的原太山大侠膺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