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称:“太后出自崇氏,天子为崇氏孙,我等诛崇氏而未得寸金赏,反遣回乡,是欲日后诛杀我也”原本战后就陆续开出城外的郡兵们又纷纷进了城,哄抢集市,冲撞宫门,闹得都中乌烟瘴气的。忠平王没办法,只好暗示留易、澜虑二人辞官双方暂时又打个平手。
然而这种平局是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的,朝廷上不可能有两个人说了算,两个人都说了算的结果,就是谁说了都不算,政令根本无法颁行,都中也不可能长期养着近十万的郡兵,他们人人思乡,而又拿不着应得的粮饷,迟早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到了此时此刻,连获筇也没有主意了,逐渐倾向于丈人的用兵说。我反对用兵,不想把这个国家搞得更为混乱,但我不敢丝毫违拗丈人的意思,只好推托说禁军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手里,期望多拖一天,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我在都中有了自己的官邸,那本是崇氏党羽、前卫尉委梁的私宅。都中尚乱,妻子也还没接来,我根本不可能有心思整治院落、购买仆佣,只从军中挑选了十余名老兵以充洒扫。高市王极为关照,派了两个妙龄女郎前来伺候我据说她们原本都是宫人。当然,我依旧抱持着那份不合时宜的纯情,不愿也不敢背叛妻子。丈人听闻此事,倒是颇为欣慰,多次当着人面夸奖我。
夜深枕孤,我越发思念妻子虽然就算同居,我们实际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我盼着政局尽快稳定下来,好去高航和她团聚,或者直接把她接到都中来。然而前景混沌一片,连丈人、获筇他们都几乎束手无策,我又能期望些什么呢
七月二日,宫中突然传出一个特别的消息来,据说在一座空弃的殿阁榻下,偶然发现一方锦匣,匣上加封,盖着先帝的私章。发现此物的中官不敢私拆,急忙呈递给大长秋昭遇照理说这种东西应该呈递给天子,或者太后的,但昭遇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于是派人火速通知忠平、高市二王。
昭遇虽是内官,却素来和高市王交好,他传递出来的消息是:“昔崇韬矫诏以立今上,非先帝之意也。诚恐先帝所属,就在匣中,大王应预谋对策,以免受制于人。”高市王得到消息,立刻招丈人、获筇等人,还有我共商对策。获筇的意见是:“大王请速入宫。如匣中书大王名,要防忠平王篡改;匣中书忠平王名,则请离卫尉指挥禁军,即于启封时杀入,诛逆登基。此大变局,丝毫不可延误”
我听到这话,不禁吓了一大跳。别说我根本没胆子杀忠平王,就算有这个胆子照办了,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忠平王骤然被杀,他的党羽定不肯罢休,都中顷刻又变修罗杀场。退一万步说,事情最终得到了解决,但以高市王之刻薄寡恩,不会把我当替罪羊除掉吗
高市王转眼望我,我却匆忙低下头去,不敢领命。丈人轻拍我的肩膀,柔声说道:“我料匣中定书大王之名;倘或不然,天下为彼所得,你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诛杀谋逆,势不得不然,大王践极,贤婿首功,前途未可限量也。”
丈人的暗示我听得很明白。其一,他认为情势所迫,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我不动手就只有等死;其二,他承诺事后会给予重赏,也就是说不会让高市王推我出去顶罪弥谤。丈人的话我是相信的,他没有儿子,我几乎就是他的继承人,他怎肯随便牺牲我的性命
高市王也听懂了丈人的意思,急忙许诺说:“大事如协,卿为首功,孤必不敢忘也”我并不相信他的许诺,可确实正如丈人所说,目前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于是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商定了应变的步骤,丈人即刻出城去召集部属,高市王在获筇等人的保护下进入宫城,我则间道去指挥禁军,准备发难。
骑上快马,才刚跑近贞义门,门前突然拐出数十骑来,当先一人铁甲虬须,正是太山大侠膺飏,高声喊道:“离大人,膺某恭候多时了”我骤然想到,膺飏本是磐溧的部下、忠平王爱将,不禁大惊失色,几乎坠下马来
第三十九章祸福
古诗云:造化之所成,祸福本相依。知雄而守雌,万理皆可推。〗
太山大侠膺飏,“正纲”以后因功封屯骑校尉,名义上掌控禁军中的骑兵,算是我的部属,但实际上卫尉和屯骑校尉这两个官署并无统辖,他有训练权,我有调动权。前此我想增补禁军,多安插进高市王的亲信去,就是被他和城门校尉磐溧两人明着暗着阻挠,才使计划功败垂成的。
我本来没想到会在贞义门前撞见他,不过转念一想,那也在情理之中。高市王聪明,忠平王也不傻,就算没有大长秋昭遇的提醒,他也应该能想到那方锦匣中可能暗藏着继承人的名字,两王必须在匣前摊牌,冲突随时都会爆发。在这种情况下,他派膺飏等人抢先控制宫城各门,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惜我前此没想到这一点,难道是天欲亡我吗我为了赶时间,所带部属不过十余人,本以为进入宫城,聚拢禁军以后,自己就会安全了,连带着高市王、丈人他们也都脱离险地。此刻抬眼一望,膺飏所部比我多了一倍不止,并且个个盔甲鲜明,手提长槊,分明早有准备。光膺飏一个,我就彻底不是对手,何况对方这数十名骑兵
膺飏见了我就喊:“离大人,膺某恭候多时了”吓得我两腿一哆嗦,差点没从马背上倒跌下来。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不想我今日丧于此地。妻在高航,再无相见之日”才打算驳转马头,落荒而逃,膺飏马快,眨眼就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伸出他巨大而有力的手掌来,一把就揪住了我的马缰。
危险关头,我只是浑身哆嗦,反应比平常何止慢了一拍。还好我反应慢,因为随即就听见膺飏小声说道:“宫中预先设下埋伏,高市大王如此刻进宫,必无生理。膺某特来报恩,救离大人性命”
我又吃一惊,抬眼看到膺飏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你你说什么”我的话语依然免不了的有些颤抖。膺飏点点头,解释说:“昭遇已为所买,所传乃是假讯。昨夜五更,忠平王已挟天子、太后,北出光德门,潜往永明宫去了。膺某在贞义门,磐溧在光德门,只待高市王入宫,便合兵杀之。离大人不可进宫,速速逃出都城去吧”
听闻此语,我脑袋不禁“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原来什么锦匣密旨,全是对方预设下的圈套,若不是膺飏报讯,我今日定然命丧宫中。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听膺飏的话就此逃出都城吗一旦高市王被杀,忠平王登基,就算丈人掌握了城外的郡兵,没有大义名份,没有拥戴的主君,迟早会被敌人剿灭的。天下虽大,莫非王土,我一个人逃亡吗能逃到哪里去
想想还不到一个月前,大司马崇韬被我所擒,满门抄斩,是何等的凄凉,不料同样的命运今天又落在了丈人和我的头上,这报应也未免来得太快了吧直到此刻,我脑中突然冒出了苹蒿和萦山上那位老修道士的影子若是早听他们劝,放弃纷扰俗世,出家去修行,应该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