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道:第一期。
史久光吓了一跳:原来是大师兄,看你模样可真年轻啊。你们一期出的人才最多,第六镇的吴禄贞,东北的蓝天蔚,山西的阎锡山,赫赫有名的士官三杰啊,后来的几期明显就差着,要不是有程潜,李烈钧这些人撑着,士官学校的牌子就算是砸了。
年轻人笑:你说的都是人杰,不过你老史也不差啊,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史久光撇撇嘴,心说:看不出来这家伙,真有心计,我还没劝他革命,他倒先给我下了套。他说我缺少机会,我一点头,他马上给我个机会当官,到时候岂不是让我为难不答应吧,老校友的情谊可就说不过去了。答应吧,那以后还怎么革命不行,我得先下手为强,先劝他革命,他如果拒绝的话,老校友的面子上抹不开,不拒绝的话,哈哈哈,不拒绝话,帮我拿下南京,岂不是为革命立了大功
于是史久光神色一敛,说道:兄弟,我们是老校友,堪称手足情谊,所以有句话,我不能不对你说: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是何等受到日本人的歧视都笑话我们头上拖着那条大辫子,让我们丢尽了脸面。中国人被人家日本人瞧不起啊,连睡个日本小女佣,都会被人家讹上,轻者赔钱,重者被学校开除,为什么会这样呢还不是因为咱们国家疲弱,让人家瞧不起
年轻人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过睡小女佣的事你说你去了日本不好好读书,睡人家小女佣干什么
史久光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看现在这情形,革命已经成了气候,武昌的黎元洪虽然胖了点,但号令山河,指挥若定,全国一片响应啊。再说咱们士官学校毕业出来的,吴禄贞出任燕晋联军大都督,李烈钧出任安徽大都督,程潜在武昌替黎元洪打炮,阎锡山在山西革命,蓝天蔚在东北革命,连最没出息的我史久光,都来到了这南京死生之地,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图个什么不就是希翼国家强盛吗我们这些士官学校的校友,都在为国家牺牲自己,可你在干什么看看你自己吧,养得细皮嫩肉的,吃着山珍海味,身边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对得起我们这些老校友吗
年轻人:老史啊,你说得都有道理,可有一件事你却忘了,树有根,水有源,做人万万不能忘本。不说别人,单说你老史,你能够去日本士官学校进修,是谁给你提供的机会是爱新觉罗皇氏开恩,拿出国库里的银子来帮助你们成才,你花了皇家的银子,就算是不思感谢,也不能狼子反噬,恩将仇报吧
史久光拍案而起:掷尔头颅,暴尔肝脑,与尔世仇满洲人,与尔之公敌爱新觉罗氏驰骋于枪林弹雨中,起死回生,反命还魂,出十八层地狱,升三十三天堂
年轻人拂然变色:革命军
史久光慢慢坐下:没错,是邹容的革命军。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史,你不是想劝我也革命吧
史久光:我虽然质智粗钝,比不了李烈钧也比不了阎锡山,可我都能革命,你为什么又不能
年轻人:我是真的不能。
史久光:理由
年轻人:因为我是铁良。
扑通一声,史久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宁汉将军铁良,爱新觉罗氏皇族最优秀的成员,此人毅力坚忍,智慧果决,是革命党最害怕的克星。他在这里,革命成功的可能,就永远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但话也不能说得太过于绝对,铁良在,革命或许不会有希望。但当另一个人进入南京城的时候,革命成功已经不再是一个希望,而是一个必然。
这个影响并最终主导中国战局的人,此时正在张勋的房间里。
10帝国的隐患
来人走进屋里,张勋已经跪拜于地:恩师在上,弟子张勋有礼了。
来人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下来,看着张勋,不吭声。
张勋问:老师国务繁重,如何还会有闲暇来到这南京城
对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如我不来,你就会死。
张勋怔了一怔,突然大放号啕。
张勋委屈啊,他太委屈了。最初他以为自己已为这个世界所抛弃,像一条狗,死在南京城中最阴暗冰冷的胡同里。这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死法,求仁得仁,他无所怨。只不过他心里的委屈,实在无以倾述,也只有见到这世界唯一关爱他的人,才会忍不住大放号啕。
早在武昌一声枪响,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是一个典型的旧时代军人,有自己心中的信念,有自己做人之原则。武昌枪声将大中国逼至一个十字路口,首当其冲的,正是如张勋这样优秀的军人。于张勋而言,向前一步是死,向后一步,亦是死。或是身死,或是心死。真正的军人是不会选择心死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灵魂已然不存,徒留躯壳一具,这种耻辱不是张勋所能够接受的。
所以张勋选择了身死。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至今还活着。
现在他才知道,是他的名誉上的恩师,军机大臣徐世昌庇护了他。
徐世昌秘密出京,悄悄来到南京城,只为救他这个不成材的弟子一命。
南京城下,义军嚣嚣,六路齐至,四面进发,如这般疥癣之患,根本就不放在他张勋的眼里。
因为他是北洋的人。
他在北洋,或许是排不上号,不为人所重视。但出了北洋,放眼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北洋尽揽天下之英才,甚至到了几无遗漏的地步。如果说大中国还有谁敢正眼看北洋一眼的话,或许只有黎大胖子黎元洪了。黎元洪不过是湖北第六镇新军一介协统,却能够号令山河,搅动得周天寒彻,令得天下英雄奉其号令,四面起事,八方竖旗,堪堪将个大清帝国逼至风雨飘摇之末路。
但即使是如黎元洪这般英雄人物,北洋随便拿出一个冯国璋,就足以摆平。
而南京城下的徐绍桢,更是不堪提起,倘若张勋放开手脚,主动出击,汇集于镇江的乌合之众,又如何当得住他5万江防军的重力一击
然而季氏之患,在于萧墙之内。张勋之所以不敢出击,一任兵力稀少的联军跃跃欲试,连踢带打。那只是因为,张勋面临着远比徐绍桢更可怕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