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少女双肩下沉,背脊挺得笔直,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冰冷,带着挑衅,也带着不满。
齐慰心中一沉,他立刻明白,是他忽略了一些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到酒楼里说三道四,或者指名道姓要见你娘?”
齐慰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藏在深沉里的威势。
颜雪怀冷笑:“在此之前,您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想过,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严重到令李绮娘连李食记都不去了。
李食记是李绮娘的心血。
齐慰更加自责,自从赐婚之后,他为了那些可笑的民间忌讳,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每晚去接李绮娘回来。
齐慰不知道这两天李绮娘躲在家里,是如何度过的。
那个坚强的女子,面对兽性大发的暴徒都毫不畏惧的女子,在现在这个和平安定的时候,却因为他,而不敢出门。
齐慰心如刀割,他沉声说道:“请转告你娘,让她像以前那样,该如何就如何,她不想看到听到的闲言碎语,全部交给我。”
颜雪怀深深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点点头:“好。”
说完,她便撩起车帘,也不用脚凳,自己跳下马车,走进千味居。
嬷嬷怔了怔,试探地问道:“公爷,要不让老奴去侍候李家娘子吧,老奴侍候过老夫人,京里的老夫人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大多都会识得老奴。”
这是要去给李绮娘撑腰了。
嬷嬷姓彭,早就荣休养老了,齐慰让人把她接回来,原本就是担心李绮娘身边没有可用的嬷嬷,京中各府那些明里暗里的事,彭嬷嬷知道得不少,有她在李绮娘身边,齐慰觉得自己会很放心。
可是现在,齐慰改变想法了。
“嬷嬷,我们两家下聘过礼的事,我全都不太懂,明天礼部那边会有人过来帮忙操办,你还要看着点儿,不要让礼部的人把这当成公事来办。”
彭嬷嬷连忙应是,礼部都是男人,男人能懂这些事吗?国公爷都不懂,礼部的人就更不懂了,家常理短的事,还是要她这种有经验的老嬷嬷张罗。
彭嬷嬷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恨不能现在就回府。
齐慰却不急,对彭嬷嬷说道:“先去李食记吧。”
接下来整整一天,颜雪怀都在好奇,好奇齐慰会怎么做。
她在千味居就是个多余的人,千味居里有周万千和陆锦行就足够了。
颜雪怀只好去了酒铺子,还在正月里,酒铺子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客户一个没有,颜雪怀同样没有事做。
若是以前,柴晏会陪着她,周万千也会缠着她,可是现在,柴晏忙得不见人影,周万千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正用大铁钩子吊猪头。
就刚刚,周万千还问颜雪怀,能不能买活猪回来由她来杀,这样既能省下屠户在中间的差价,又能让她过一把杀猪的瘾。
颜雪怀无言以对,只能交给陆锦行应付。
颜雪怀实在无聊,在隔壁的铺子吃了一碗面条,便回了青萍巷。
周大当家去码头了,周弘去看望龙爷,周小白住在李云盼的宅子里,大壮陪着小满去卫先生家里修补古书,温绣和吕英儿都去了铺子。
热闹了几天的青萍巷,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李绮娘楼上楼下走了几遍了,她忙碌惯了,忽然清闲下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娘,您在我门前转悠什么?”颜雪怀问道。
李绮娘往楼下看去,见闺女正抬头看她。
“你屋里肯定乱得不成,你回来得正好,把门打开,我帮你归整归整。”
颜雪怀不许别人进她屋里打扫,出门上锁,无论是夏二姐和唐茹,还是李绮娘,她不在家,别人谁也不能进。
“娘啊,您若是真的无事可做,可以去睡觉啊。”颜雪怀很无奈,换做是她,她就吃了睡睡了吃。
颜雪怀嘟哝着上了楼梯,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拿出钥匙,递给李绮娘。
李绮娘打开屋门,果然,床上椅子上都是衣裳,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头花首饰随随便便放在妆台上。
李绮娘一边收拾一边埋怨,埋怨了几句,颜雪怀便道:“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李绮娘做势要拧她的脸,颜雪怀夸张地吱哇乱叫,李绮娘哭笑不得。
“娘,您别总干活,我给您敷敷脸吧。”颜雪怀把绣鞋挂在脚尖上,晃荡着腿,那绣鞋跟着她的腿一晃一晃。
“你自己敷吧,我忙着呢。”李绮娘随口说道。
“我不用敷脸也青春无敌,倒是您该保养保养了,女人二十五岁前的脸是父母给的,二十五岁之后就全靠自己努力了。”颜雪怀继续甩着鞋子。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你看你云盼娘,早就过了二十五,不也是年轻漂亮吗,看上去就像十八、九的小姑娘。”李绮娘把衣裳一件件叠好,脏的放在一边,干净的放进箱笼。
“这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像云盼姨那样,您能吗?所以啊,娘啊,您听我的,别干活了,我给您敷脸,成不?”
李绮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看上去很老吗?”
“嗯,一看就像三十的。”颜雪怀说道。
李绮娘哭笑不得:“我本来也三十了啊。”
“三十只是年龄,不代表身材相貌,有人三十岁看上去像四十的,有人三十岁看上去像二十三的,能一样吗?娘,您等着,我去调面膜。”
颜雪怀说做就做,用蜂蜜和鸡蛋清加上面粉,调好后敷在李绮娘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