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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世震惊,那么在这件事情引发的心理冲击前,没有任何联邦民众的心情会真正愉快,只有联邦政府刹那间摆脱了前段时间风雨飘零的环境,来到炽烈温暖的阳光底。
掌握主动权的官邸,并没有借此机会向首都星圈的敌对势力发起进攻,而是借由释放商秋邹郁二人,隐晦地向诸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与帝国战争时期,联邦社会内部可以允许争执甚至是倾轧,但不允许引爆全面冲突。
这是总统先生最擅长的大和解手法,惯能做的漂亮,以自己的让步换取对方更多的让步。
事实上,七大家还是联邦政府都不想全面冲突,自历史流血时期以来,联邦已经平静了太长时间,骤然开战,无论是有所顾忌的联邦政府还是承平已久的大家族,都很难在这短的时间内完成资源的全面发动和心理上的准备。
今日,莫愁后山那片江山如画的庄园中,那片能够看见湖光山色的露台上,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对话。
大抵是因为人在露台,不需要开门便能朗然见山的缘故,这场对话显得格外直接,三言两语间便有无数风云汇聚。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总统先生您第一次进入莫愁后山。”
邰夫人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咖啡杯光滑的把手,微笑望着桌对面的中年男人说道。
帕布尔总统表情平静,抬起右臂洒脱一挥,回答道:“来是很方便的事情,然而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以前一直没有弄清楚这个身份,所以不方便来探望夫人。”
邰夫人笑容渐敛,清晰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五年前联邦大选,莫愁后山选择支持当时还是议员的帕布尔,甚至不惜接受了帕布尔比较苛刻的合作条件,是因为莫愁后山看好他,然而就任总统之后的五年时间里,帕布尔先生一步未曾踏足莫愁后山。
身份确实很重要,联邦的总统,还是莫愁后山的总统?
帕布尔不愿意以一个被支持者哪怕是合作者的身份到访这片如画江山,直至今日,他所领导的政府,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或者说资格,才洒然应邀而至……以联邦总统的身份。
“我能明白一位政治家的野心,甚至是您梦想中史无前例的三连任。”
邰夫人微嘲说道:“但我确实没有想到,您的野心居然远超于此,甚至想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部掀翻在地。”
帕布尔总统声音浑厚低沉,目光澄静逼人:“夫人,我明白您在想些什么。”
“五年前你出乎很多人意料选择与我合作,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三大工会的支持,有那么一些不值一提的履历?不,那是因为夫人您早已经看出了我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一旦成为联邦总统,必然有所企图,想在历史上留下一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否认下届任期结束之后,想要修改选举法案和宪章,尝试成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三连任的总统,然而这五年时间里,您似乎也一直对我的这种规划表示默认和支持,为什么?”
帕布尔总统平静望着夫人,继续说道:“因为您需要一个强大的合作伙伴,率先打破宪章坚硬冰冷的条款,只要习惯破除,那么后续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他厚实的嘴唇上挂着淡淡嘲讽的笑意:“我连任三届之后,太子爷应该刚好完成州议员到联邦管理委员会议员的两次任期,您肯定希望他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那么既然我这个前任总统能够连任,邰总统为什么不能连任?”
“到时候您想让他连任多少次?两次三次还是四次?或者说让他一直当下去,直到恢复邰氏皇朝的荣光?”
帕布尔总统目光严肃而灼热盯着邰夫人的脸,压迫感十足:“夫人,说到野心,您才是这个宇宙里野心最大的女人。
……
……
被总统先生毫不客气地揭穿自己后半生沉默运作的终极目标,邰夫人目光微凛瞬间,马上回复平常,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两口。
“野心必须有相等的权力做匹配,敢试图让历史倒退,回到反动的皇朝时期,或许你真的认为自己是这个宇宙中最有权力的女人。”
帕布尔总统望向露外的深秋湖林,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漠然之色,“但请不要忘记,我才是联邦总统。”
“总统先生,我想这五年来,无论是我还是那些老家伙,都对您这位民选总统投注了足够多的善意和支持。”
邰夫人安静望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后说道:“一直以来都是您试图获取更多的东西,那些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有理智之人应该拥有的限度。”
“什么限度?这个限度是谁定的?联邦政府为什么要去遵守没有形状的限度,或者说你们依然认为自己的话语,可以像大宪章或者最高法院判例一样强大有力?”
帕布尔总统嘲讽看了一眼她,强硬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说道:“夫人您最开始的时候说错了一点,我和我的政府从来没有想过把你们掀翻在地,我们只是希望这个社会的运行方法能够变得更合理一些。”
“X星系矿星已经开始进行采掘预备期,如果计划不出问题,大概两年之后就可以开始收获。这些帝国矿星,是联邦部队用生命和鲜血换回来的资源,而您的晶矿联合体却奢望不花一分钱,就攫取全体联邦民众的利益,这,就是非常不合理的方式。”
谈话到了这个时刻,邰夫人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开始绽放犀利的光芒。
她冷冷看着总统先生,极为缓慢说道:“晶矿联合体天然拥有整个宇宙的晶矿资源,依据政府所需进行全方位合作……这是共和之初,我邰家愿意和平让出皇位和所有权力时,与政府达成的铁律。”
“这项铁律甚至被写入了秘密宪章之中,执行千万年,没有任何一届政府胆敢违背,总统先生,您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铁律?或者我们称之为一项可耻的交易可为合适。”帕布尔总统沉声驳斥道。
“不管是交易还是铁律,但这就是历史!”
邰夫人神情严肃望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总统先生,我非常清楚像你这样内心强大的人,很难产生敬畏这种情绪,但对于历史,您最好还是要多加敬畏。”
“夫人,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某种威胁吗?”
帕布尔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浓郁的黑眉缓缓挑起。
“您必须理解一点,现在已经不是皇朝时期,随着信息开放,七大家再也很难永远隐藏在历史的幕后,民众一旦知道这些交易的内幕真相,会做出怎样过激的反应?”
“这算是总统先生您和政府对我所发出的威胁吗?”邰夫人平静回答道。
总统先生摇了摇头,语气舒缓说道:“夫人,我不是青龙山那些激进的暴力分子,我也不愿意联邦陷入动荡之中,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在我看来只是一些极温和的要求和措施。”
不等邰夫人回答,他斩钉截铁地举起右手,说道:“我同意七大家依然拥有足够多的特权,这已经表明了让步,那么夫人,您和您的同伴们,也必须表达出足够多的诚意。”
“我会思考一下您的提议。”邰夫人表情冷漠,端起手中的冷茶。
帕布尔总统站起身,在幕僚的陪伴下向露台外围走去,忽然他停住脚步,回头沉声加了一句:
“提醒一下利家,不要再试图阻挠金融合算法附加条款在议会山的通过。”
“金融寡头操弄没有人能够弄懂的数学工具,搜刮全联邦财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再回,如果利缘宫坚持战斗,我不介意强行解散议会,提前改选。”
帕布尔总统和他的幕僚,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特勤局特工离开后,莫愁后山庄园的露台上回复一片清静。
邰夫人放下手中茶杯,静静走到栏杆边,扶着冰冷的白石栏杆,望着清冷的湖光山色,长时间沉默不语。
靳管家端了一壶热茶放到桌上,忧虑地望着夫人的背影,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此刻的心情。
伴随着联邦社会存在了数万年之久的七大家,终于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虽说在过往的历史中,他们曾经很多次和强势的联邦政府或惊才绝艳的总统们战斗过,但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中年男人,已经通过很多事情展现了自己对联邦社会的绝对控制力度,而且这位总统和以前那些总统最大的不同在于,在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足够坚强不惜使用特别手段的野心。
更可怕的是,通过与帝国的战争,历史上孱弱的军队终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并且坚定地站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以莫愁后山为首的七大家,必须要面对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
五年前莫愁后山支持帕布尔竞选联邦总统时,大概根本没有想到,这是在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掘墓人。
沈大秘书神情复杂看着总统官邸的车队驶离庄园,轻声走到露台上,低声汇报道:“下午议会山便要对相关法案进行三读。”
“那是利家该关心的事情。”邰夫人没有回头,声音被寒冷的秋风吹的有些萧瑟,“我现在只关心许乐还能活几天。”
“根据官邸处传来的消息,总统先生最迟不超过今天晚上,就会签署命令,李在道将军一直拿着军事法庭的死刑文书等在官邸中。”
邰夫人沉默片刻,转过身来倚靠着栏杆,望着沈离平静说道:“通知最高法院里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拖延一下时间,另外官邸里的人也动起来,尽可能延缓许乐被枪决的时间。”
沈大秘书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坚定提出反对意见:“夫人,许乐上校被确定是帝国种子,如果我们还保持与他之间的关系,很容易成为被政府攻击的漏洞,而且想把他从倾城军事监狱救出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逃离倾城军事监狱,对于我们也没有任何意义,一个帝国人在联邦内的利用价值等于零。”
“我不奢望许乐能够活着,但他能够多活一天,就能把官邸的注意力多拖一天,我们现在需要时间。”
邰夫人停顿片刻后,说道:“他虽然是帝国人,对我们也有价值。”
“就算最高法院干涉,甚至是冒险出动官邸里的人,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拖延政府枪毙许乐的日期。”
沉默片刻后,沈秘书诚实回答道。
邰夫人静静望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平静的目光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和压迫感,说道:“你被三一协会派到我身边,执行着最艰难的任务,既然在许乐那些人捅破这张纸后,你依然可以说服帕布尔和李在道相信,我没有怀疑你、依然在相信你,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你更多?”
……
……
联邦经常被帝国皇族嘲笑的弱智特点中,最出名的便是繁琐的官僚程序,尤其是议会山这座充满了腐朽冰冷味道的建筑,哪怕是审核前线急需的预算追加法案,也要经历无数麻烦而并不见得必需的环节。
比如像联邦英雄许乐上校被人揭发是帝国间谍,这已经是一件证据确凿无可质疑的铁案,议会山的议员们却依然强烈要求召开了一场秘密听证会,刚刚经历金融合算法附加条款惨烈争斗的议员们,强打精神,揉着发青的眼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现在的联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替许乐进行辩护,接连上台发言的几位议员正义凛然地批判着那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帝国皇族,似乎不如此不能表达自己对联邦的热爱,对帝国的痛恨。
不知道议员们是从网络上哪个角落里找到了些所谓证据,竟是毫不客气地端出无数盆污臭黑水,向许乐的身上泼去,甚至没有放过那块石头号称臭烂的私生活。
当铁七师师长杜少卿应要求,向议员们汇报追捕许乐过程后,台下有位议员貌似很智慧地提出一个可能:“少卿师长,在您看来,当初许乐进入帝国追杀卡顿郡王,有没有可能是帝国皇室的一个阴谋?他能够安然无恙地逃离天京星,会不会是当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那时候就开始替帝国卖命?”
发言席上的杜少卿目光寒冷看着那名大腹便便的议员先生,沉默很长时间后回答道:“白痴。”
……
……
白痴两个字在议会山宏伟的大厅内回荡,那位议员先生被气的满脸通红,险些心脏病发,更多的议员议论纷纷,愤怒不已。
杜少卿直接向偏厅走去,看都懒得再看这些议员们一眼。像他这样极看重纪律的军人,居然会在议会山这样神圣的地方说出白痴二字,说明议员们的白痴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做为联邦军人,我痛恨所有帝国男人,自然包括许乐。”他漠然看着面前的李封,说道:“我要杀他的时候,是你拦了下来,当时你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白。”李封沉默片刻,回答道。
杜少卿平静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的年轻上校,说道:“我和我的部队马上就要开往前线,这件事情你必须承担起责任,如果许乐活了下来,你就欠我一条命。”
李封再次沉默,然后再次说出那两个字:“明白,如果有人想救他,或者他胆敢越狱,我会亲手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