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获得那批燧发枪,他也可以不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独立来完成这样的举动。
前世的某些作为爱好性质的射击训练,到得此时此刻,终于派上了一些用场了。人生么总有很多个第一次。况且,这已经算不得第一次了。
咳嗽的声音自身边传来的时候,许宣心中正想着这些。
举着燧发枪的右手随着咳嗽声音的响起,陡然朝一旁偏转了一个角度。
月光在他身边,将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勾勒出来,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无声无息的就在那里了。
老九
那边的人影因为他这样的举动稍稍顿了顿,随后面容也能够看清楚了。
刘守义身边一直跟着的人,许宣也没有可能不认识。
月色照耀大丰乐河水的两岸,照在一些枯枝的树梢头,照在流淌的水面上落下波光粼粼的一片亮色。
老九望着许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摇头说道:“你随我来。”他说完,朝码头一侧的道路上走过去。身形在月光下微微将身子躬着,是极谦卑的模样,但是脚步与脚步之间,却轻盈地没有发出声响来其实并不是没有声响,而是声音极为轻巧,甚至被流水声掩盖过去了。
许宣并没有动作,他在月光下皱着眉头露出思考的表情,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向老九的背影。风从水面呼呼地吹过来,撩起他书生服的下摆。
过得片刻,手中的燧发枪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原本试图趁着这个机会杀人,将李贤在岩镇所有的优势以一种极为暴力的方式破坏掉。因此,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便是隐蔽性。
杀了人之后,就走开,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这是许宣的想法。即便随后的推测之中,矛头或许会指向他,但是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也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大明的法律不算完备,人情有的时候比法律更重要。但这是相对而言的,刘守义眼下现在还在徽州府,那么审判之中,许宣也有一定的把握让对方会按照眼下的法律的程序来走。
但是现在居然在行事之前被人发现了端倪,许宣稍稍在脑中将自己所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特别的马脚如果不是李三今日过来对付,他甚至原本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做的。
所以,最后所能得出的结论便是对方大概一直在关注他。
这样说来,若是自己真的遇险,那么老九也是会出现的许宣心中这样想着,随后也有压制不住的疑惑,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宣回头看了身后的巨舟,原本出来小解的人已经重新进了船舱。这样之下,最好的机会也已经失去了。
他皱了皱眉头,随后也没再犹豫,跟在老九身后朝一旁走过去。
老九在水边的一棵柳树下站住身子。
“今日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包括那个李三准备对你下手,最后被你杀掉。我很奇怪,对于这样的事情,你似乎没有特别的恐惧。”老九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好奇。
“这并非我第一次杀人。”许宣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
“于驰那一次,情况并不一样这一次,你是主动的。你完全可以不必杀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李三对于你而言,已经没有反抗的可能。而有他做人质,在天亮之前的这些时间里,你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至于到天明之后,路上有了行人,这些也都不是问题了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不曾想到,你将他们全都杀掉了。”老九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复杂起来。
“中间你离开了一次,看来事情都处理好了”
许宣望了一眼水面上的粼粼的月光,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做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甚至会成为一种习惯,遇到事情都会想着这样去解决。你身边的亲人会害怕,你原先的朋友会离开,然后某一天你发现自己似乎只会杀人了。”老九依旧没有回头,声音背着许宣响起来,似乎带上了一丝回忆和感慨的意味:“若是没有人点醒你你就很难再回来了。”
老九的话,所说的是一个杀人犯所要经过的历程,许宣自然是听的懂。但这个时候,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番,便走过去伸手在老九身边的柳树树干上拍了拍,随后有些自嘲地说道:“听你的话,似乎是刘大人点醒了你迷途知返么”他说到这里,声音稍稍顿了顿,随后接着响起来:“这事情,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几日,我一直在观察你想看看你会用怎样的方式来解决眼下危局,原本对你是有期待的,但是没有想到,你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并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期待,但是许宣也只是笑了笑,随后说道:“那么眼下就不期待了吧”
江水东流,老九在水边稍稍沉默了一阵,随后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不”他说着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望着许宣:“应该说,是更加期待了。”
许宣望着老九一脸笃定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是谁做的”江岭的山丘之间,李贤在古松之下,有些震惊地低语了一句,心中想到某种可能,随后涌起一阵巨大的荒谬干,他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啊”
但是那边李三确实已经死了,尸体被挂在树上。
从情形上来判断,并不是被直接掉死的,而是被人事先杀掉,然后挂在这里。另外,双腿上很明显的破口,血从里面涌出来,到得此时人已经死去,生机渐渐消失,血也已经凝固住了。额前的小小的血洞尤引人注意,一滴凝固的血珠挂在上面,看起来触目惊心。并且,李三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死,双目睁开,嘴角上似乎还挂着一抹笑意。
到死都是这样的表情。但是月光下,看起来就觉得十分的诡异而另外几个人,身上的破口都在心脏处。
“问题是这是谁做的”时间过去,李贤颤抖的身子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害怕的情绪并没有这么容易过去。李三是得了他的命令去找许宣的,但是眼下所见到的却只有尸体
原本是过来杀人的,但是那个印象里该死的人并没有出现,自己的人却死掉了。巨大的反差压在李贤心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大冷的天,背后有些不适
居然出汗了。
李贤的神情因此有些茫然。
午后的时候还见了李三,他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吩咐对方一些事情,并且许诺对方一些在他自己看来算是微不足道的好处。云淡风轻的做派,他觉得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
但是月光还是将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堆在他的面前。午后的时候,李三在他面前谄媚地笑着,他心中觉得对方像一条狗。但是这个时候,狗死了,他作为主人所感到并不是哀伤,反而是巨大得无法抑制的恐惧。
“先前所见到的那辆马车”这个已经明白过来的邓宣明,伸手将嘴巴掩住,仿佛这样子,心中的骇然便可以一齐被压制住一般。
心中残留的勇气经过一段时间的积蓄,总算还是有了一些。便在并不充分的勇气支持之下,李贤冲身边的邓宣明艰难地说道:“宣明,你去那边看看。”
“呃”邓宣明有些愕然的望了一眼身边的书生,战战兢兢的模样,同先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书生形象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很多人都是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这样的人,我素来是看不起的。”李贤曾经说过的话,依稀回荡在耳畔。邓宣明并不能记得听到这句话的具体时间,但因为李贤从容自若的语气,显然是很有力量的,因此印象深刻。
那么眼下这又算什么呢
心中的害怕,被这样的疑惑稍稍冲淡了,邓宣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起来。
李贤站在月光之下,觉得微微有些晕眩,漫天的银白色仿佛一下子旋转起来天、地、树木,围在他的身边。轰隆隆地排山倒海地晕眩感,将他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