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最大的问题并非出在兵力多少上面,文丑带回来的人马毕竟是新败之军,在士气上的影响甚至还会传染给城中其他兵士。再加上贼势如日中天,此消彼长之下形成的对比一眼了然。除此之外,夕阳县同样正遭受张玩叛军侵袭,以夕阳县目前的状况,失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一旦夕阳县失守,郡府平刚县俨然就陷入了包夹状态。
人心,最可怕的仍然是人心涣散
周治是过来人,他很清楚这才是当务之急最重要的难题。
抛开张玩不说,太平道公然举起义旗,这可是全国上下的大动乱。归根结底,都是一些吃不饱肚子的穷人被迫造反。尽管平刚县有高大的城墙,能够暂时将那些叛乱分子挡在外面,可要知道,城内同样有穷苦的百姓,即便只是少数,也难保不会有像张玩那样居心叵测之辈。随着右北平郡局势越来越严重,保不准这些人会动什么心思,真要是内忧外患并发,后果是在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举起唯一的右手在城垛上狠狠拍了一下。
就在这时,从城下奔上一名传令的士兵,神色仓皇的来到周治面前,报道:“禀周大人,贼寇正在进攻东城门,田副都请周大人抽调两百步弓手赶去支援。”
周治满是恼怒之色,然而声音却没有太过激烈的说道:“我这里的步弓手都去了东城门,谁来守西南门姓田的怎么不去找文都尉要人。”
他口中的田副都正是田楷,自跟随文丑返回来后,这几日便被分配在东城门镇守。他倒不是对田楷有所不满,事实上自己对连同文丑在内所有兵败的将士都有几分怨言,吵着闹着要出征的是这帮人,拍着胸脯说十日破贼的也是这帮人,然而进攻昌城县前后花了十五日,非但没如期破贼,反而还让太平道劫了粮道、偷袭后方。
好端端的精兵三千,倒头来竟变成了残兵败将。
传令兵一脸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田大人说,离此处近,暂且调用两百步弓手御敌”
周治没好气的说道:“离此处近难道他都没想象,城外的贼人也离此处近么”
传令兵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向喉咙里吞咽口水。
良久之后,周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向城外方向,仔细看了一阵不远处市集上的状况,市集一片安静,只有袅袅黑烟在半空中变幻莫测。转过身来,他用严正的口吻对传令说道:“只一百步弓手。你且回去复命,我稍后便调人过去。”
传令兵诚惶诚恐,连忙应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待到传令兵离去之后,周治点齐一百步弓手赶往东城门驰援。
如今,太平道叛贼集中攻击西南城门和东城门两处,尽管太平道叛贼人数有限,却放佛是受人指点一般,故意在两个城门处轮番进攻,不停的消耗城中守备的精力。这一点对周治、文丑等人而言是十分吃力的,毕竟终归不清楚太平道究竟会从哪一个城门发动总攻。当然,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被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在叛贼目前暂且没有太多攻城设备,除了一些简陋的木梯子和树干制作成的攀梯,单凭这些器具要想抢占城楼着实不易。这也是目前城中能够唯一安心的地方。
哪里知道,就在西南城门这边刚刚抽调了一百步弓手离去不久,周治正由城下营区登上城楼,忽听见城外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声,旋即守卫城楼的将士紧接着大呼小叫起来。他下意识加快步伐,迎面正好遇到满脸慌张之色的军司马。
“叛贼又进攻了么”
“是,大人。”军司马连忙答道。
周治不由分说,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城楼,来到城墙边沿向外望去。
只见数不清的叛贼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有些都不能算作是武器,一边从喉咙眼里发出无比愤怒的嘶吼,一边向城楼方向冲锋而来。叛贼藏身的市集这会儿就像是一个蚂蚁窝一样,仿若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无数蚂蚁便从这里蜂拥冲出。
“周大人,您看,今天是怎么了,早晨时刚打了一轮,这会儿又来”紧跟在周治身后的军司马忧心忡忡的说道。
“哼,还能怎么了,这是要死。叫步弓手都准备好,所有甲士都在城门后面待命。”周治眉宇紧蹙,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是与往常不一样的,但即便不一样还是要一样的进行应对。
“遵命。”军司马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奔下城楼。
城楼下的营区早就听到城外动静,营内兵士无不面色紧张,不由分说的一番披甲执锐。不过真正穿戴厚重甲胄者少之又少,这还是从太守府抽调来的精锐卫士。这些甲士在接到命令后,马上来到城门门洞前,列成方阵,严阵以待。
周治沿着城墙走了一圈,严声鼓动所有在城垛后面的兵士打起精神。
“那边,快,去几个人。”
“弓箭全部备好,快,动作迅速一点。”
“开弓上箭”
各级兵长用仓促的语气大喊一通,让手下兵士一个个做好准备。
周治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城楼的台阶上面,这里是整个城墙最高的位置。他冷眼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叛贼人群,忽然发现城下人群中竟然多了一些手持弓、弩和火把的人,不由的心头一紧:这些人从哪里来的
过去几天的作战里,他并没有发现城下太平道叛贼有弓、弩手,最起码没有像现在这么多,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太平道逆贼赶来了更多援军。可是单凭这些穷苦的农民,就算赶来援军,可援军又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弓、弩
还没等他在心头中理出一个头绪,城下已经传来一阵“嗖嗖”的箭鸣之声。
转瞬之间,几十支羽箭已经射到城头,有两个还没来得急反应的兵士当场中箭倒地。不过毕竟城下的叛逆大多没受过严格训练,甚至都不知道要靠近射程范围后再放箭,故而这第一轮箭羽大多东倒西歪,更有还未能挨近城墙的。也因此,即便是被射中,仅仅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什么要紧。
几名卫士连忙搬出盾牌挡在周治左右,周治立刻反应过来,大喊道:“盾牌防御,快,把盾牌都竖起来。”
城头上很快就竖起了一列盾牌墙,挡在城垛之间空隙的地方。弓手或躲在城垛后面,或躲在盾牌墙后面,透过缝隙紧紧盯着下方。
周治没有从台阶上走下去,尽管他这个位置颇有风险,然则身为主将必须时时刻刻观察战场上的情形。他用仅剩的右手拔剑在手,大声呼喊道:“弓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