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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299 字 2023-10-03

皇上,有什么心里话,明天见了面也可以说”

胡宗宪慢慢望着他:“多承好意方便的话,就请再禀报阁老一声,有些话等到明天再说恐怕就晚了。”

那门房:“好。我一定禀告。”

“告辞了。”说完这句,胡宗宪大步走出门房。

这边严世蕃挡了胡宗宪驾,那边一向笃定守静的严嵩,今天晚上却显然有些心神不属。

他躺在书房中间那把躺椅上,平时听读时闭着的那两只眼睛,这时仍然睁着,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像是在听耳旁的读书声,又像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罗龙文坐在他身旁一盏立竿灯笼下,正在读着道德经第五十八章:“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

听到这里,严嵩抬了抬手,罗龙文便停下了。

严嵩眼睛仍然望着屋顶:“你说,皇上说这段话,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了毁堤淹田的风声”

罗龙文一怔,接着答道:“应该不知道。浙江各级衙门都是我们的人,织造局市舶司那边都是吕公公的人。他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肯定不敢露出半点风声。别的人不知道内情,又没有证据,谁也不敢闻风传事。”

严嵩:“那皇上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呢”

“皇上要是起疑,也一定是从胡宗宪那条线捅上去的”一声嚷叫,严世蕃已大步跨了进来,“胡宗宪是跟那个谭纶从淳安回杭州后抓的马宁远。马宁远这份供状谭纶不准就知道。他知道了也就会告诉裕王,如果皇上真听到什么风声,就是这条线来的”

严嵩摇了摇头:“不会胡汝贞平生谨慎,就是审马宁远也不会让第二个人在场,更不会把供状给谭纶看。”

严世蕃:“都这个时候了,你老还这么相信他。”

严嵩:“不管怎么说,胡汝贞是我一手带着他走过来的。他的为人我比你们清楚。再说,皇上真是从裕王那儿知道了这事,高拱张居正还有那个徐阶,他们不会不知道,也不会没动作。”说到这里他就把着扶手要坐起来。

罗龙文连忙搀着他坐了起来。

“一切等胡汝贞来了以后,我一问也就明白了。”严嵩的目光望向了门外,“他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去问问门房,他来了没有他一到,立刻领他来见我。”

严世蕃:“我刚问的门房,没来。爹,事情都昭然若揭了,你老就不要再心存旧念好不好胡宗宪不会来了。”

严嵩又默了一会儿,接着肯定地说:“他一定会来”

裕王府里。高拱坐在这里,张居正也坐在这里,只有徐阶没来。

裕王这时显然也处于十分不安的状态之中,一个人在屋子中间来回踱着。

“这个时候只能以静观变。”高拱说道,“皇上公然点名叫谭纶一起进京,是已经把账算到我们头上了。在王爷见皇上以前,不能见谭纶。”

“不见正示人以心虚。”张居正立刻反对,“谭纶本是王爷府的詹事,进了京没有不见的道理。再说,王爷是朝野皆知的皇储,出了这么大的事,关心国事才是应有的态度。”

高拱:“关心也不在今天晚上。今晚见了谭纶,明天皇上问起说了些什么,王爷如何回答”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李妃的声音在寝宫和卧室那道门里传来。

高拱和张居正一怔,都站了起来。

裕王也站住了,却扬了扬手,示意高拱张居正坐下。

二人又坐了下去。

李妃在里面接着说道:“张居正说的是正论。王爷,今天晚上应该见谭纶。最好让冯保去叫他来。”

裕王,还有高拱和张居正眼睛都是一亮,互相望了望。

李妃在里面继续说道:“父子一体,没有什么应该瞒的。”

张居正:“惭愧。我们的见识反而不及王妃。”

裕王又望向了高拱,高拱点了点头。

冯保将谭纶领来后正准备退出,裕王唤住了他。

“站着。”

冯保立刻弯腰站在那里。

裕王:“今天晚上我放你的假,你回宫一趟吧。”

冯保一怔:“主子,奴才回宫干什么”

裕王:“去告诉吕公公,就说今晚我召见谭纶了。”

冯保大惊,扑地又跪了下去:“主子主子奴才怎敢做这样的事”

裕王:“怎样的事了天家无私事。我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我的事都是大明的事。叫你去,你就去。”

冯保兀自跪在那里发愣。

裕王跺了一下脚:“听到没有”

冯保:“奴才遵旨。”这才爬了起来,满脸愕然地退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回到贤良祠,胡宗宪一直没有睡,他在慢慢梳理着思绪,准备坐到寅时直接进宫,以一个诚字去直面难测的天心和朝对。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了,胡宗宪回头,有些吃惊,也有些似在意料之中,走进门来的竟是严世蕃。

“我听说,你手上有一份毁堤淹田的供状”没等胡宗宪开口,严世蕃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阁老,我这里没有这样的供状。”胡宗宪语气平静而执著。

严世蕃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着他,好久才说道:“好好没有就好有,也不过将我们父子罢官革职坐牢可不要忘了,自古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把我们赶了下去,内阁那几把椅子,也轮不到你坐”

胡宗宪静静地坐在那里,以沉默相抗。

严世蕃被他的沉默激得更恼怒了:“你是执意要将那份供状交给裕王作为改换门庭的进见礼了”

胡宗宪:“世蕃兄,你可以用这个心思度天下人,但不可以用这个心思度我胡宗宪还有,阁老已经八十一岁了。你可以不念天下苍生,但不应该不念自己的白发老父”

“你有什么资格训我”严世蕃咆哮了,接着倏地站了起来,“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是在我肩上担着,天下苍生几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在浙江改稻为桑的国策你还施行不施行”

胡宗宪:“施不施行,我在奏疏里已经说了。”

严世蕃:“那就是说你已经铁了心了”

胡宗宪又沉默了,坐在那里不再接言。

严世蕃气得在那里开始发颤,突然,他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右脸上掴了一掌:“该打这一掌是代我父亲打的。”

胡宗宪一愣。

严世蕃接着举起左手在自己的左脸上又掴了一掌:“这一掌是我自己赏自己的我们父子俩怎么都瞎了眼,用了你这个人到那么重要的地方做封疆大吏”

胡宗宪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这个封疆大吏我也早就不想做了。你们可以上奏皇上,立刻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