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见面虽才一天,王用汲已知海瑞是个寡言的人,这时听他一番解释,显然已将自己当成了同道中人,心中温暖:“我说的本就是这个意思。”
海瑞:“那为什么又扯到衣服上去了”
王用汲赔笑道:“事要做,饭要吃,衣服也还得要穿。”
海瑞难得地也笑了一下:“那我就还穿布衣。”
说话间,高翰文也穿着一件薄绸便服从里面出来了。
高翰文:“二位久等了,走吧。”
望着高翰文的绸衫背影,海瑞和王用汲相视一笑,接着站了起来,随高翰文向外面走去。三人刚走到前院,便有两个人满脸堆着笑迎了过来。
前面那人显然是知府衙门的公人,趋到高翰文面前便屈一条腿行了个礼,站起来禀道:“禀大人,中丞大人派轿子过来了,说是请大人去看看丝绸。”
后面那人也连忙趋过来,弯了弯腰:“那边都准备好了,单等大人过去。”
高翰文略想了想:“请你回中丞大人,上午我要和两个县里的老爷去看看粮市的行情。丝绸什么时候看都不急。”
接他的那人:“这话小人可不好回。因中丞已经通知了织造局,织造局那边在等大人呢。”
织造局三个字让高翰文怔住了,又想了想,回头对海瑞和王用汲:“既然是织造局那边的事,我得去。二位先去粮市吧。”
海瑞看着高翰文渐渐走远,眼里竟露出了一丝担忧
再矜持,高翰文一进到如此大的作坊,见到如此多的织机在同时织着不同的丝绸,也有些吃惊。
沈一石陪着他慢慢走着,大声说道:“宫里每年用的丝绸有一半就是这里织的。嘉靖三十二年前没有海禁,运往西洋的丝绸也有一半是这里出的。”
高翰文点着头。
沈一石:“这里太吵,我陪大人先去看看绸样。”
高翰文已经有些“世间之大,所见太少”的感觉了,一边点头一边随他走去。
沈一石竟破天荒将高翰文领到了他那座从来不让旁人知道的别院。
一走进院子,还没到沈一石那间琴房,高翰文便在院子中间站住了,眼中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广陵散”高翰文心里暗叫了一声,琴房里传来的琴声让他越听越惊,一时怔在那里。
沈一石也在他身边站住了,斜望了他一眼,心里便已有了几分把握:“大人”
高翰文惊醒了过来:“这是什么地方绸样在这里看”
沈一石微笑道:“是。以往西洋的客人看绸样都是到这里来看。”
高翰文还是站在那里,审视着沈一石:“养个高人在这里弹广陵散,让西洋的客人看绸样”
沈一石故作吃惊:“高大人听得出这是广陵散”
高翰文没回他的话,仍然审视着他。
沈一石:“琴声绸色,都是天朝风采。跟西洋人做生意,不只为了多卖丝绸,将口碑传到外邦也是织造局的职责。高大人竟也深通音律,职下就更好向大人详细回话了。请吧。”
高翰文那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紧跟着沈一石走向琴声,走进琴房。
即使是白天,琴房里也点着灯笼,灯光将衣架上一排排蝉翼丝绸被照得如梦如幻。
高翰文站在那里用目光慢慢扫视着,不是看丝绸,而是在寻那琴声所在。
那琴声偏被一帘垂下来的丝翼挡着,也就是东边那张床,被那帘丝翼恰恰挡住。
“高大人请看。”沈一石捧起一件双面绣花的丝绸,“这种丝绸在西洋就很好卖,名字很俗,叫四季花开,他们偏喜欢。”
高翰文不得不装出认真的样子去看那件丝绸,一看,也还是被那段丝绸吸引了就那么大一件薄薄的绸衫,上面绣的花何止百朵而且花花不同,错落点缀的又都是位置,颜色搭配也浓淡参差恰到好处。
沈一石放下了那件绸衫,有意领着他向琴声方向走去。高翰文的目光又望向了挡着琴声的绸帘。
沈一石:“那就先看这段绸帘吧。”
“好。”高翰文信步跟他走去。
琴声还在响着,高翰文停住了。
沈一石也停住了,望向高翰文。
高翰文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沈一石故意问道。
高翰文:“广陵散错就往往错在这个地方。嵇康本是性情散淡之人,偏又在魏国做了中散大夫,不屑名教,崇任自然,一生研习养生之道,然那颗心捧出来竟无处置放。后来悟得邙山是我华夏生灵之脐,唯有死后魂归邙山方是真正的归宿。故临刑前悲欣交集,手挥五弦,神驰邙山,邙山在五音中位处角音,因此这一段弹的应该是角调。后人不知,音转高亢,翻做宫调,以为其心悲壮,其实大错。”
沈一石眼中也闪出光来,不只是“此人入彀”的那种兴奋,而是真有几分知音恨晚的感觉,那目光看高翰文时便露出了真正的佩服。
沈一石:“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高大人可否赏脸。”
高翰文当然也猜到了这不情之请是要自己指点弹琴之人,那一分深处的雅气便涌了出来,当即答道:“请说。”
沈一石:“请大人指点指点鄙处这位琴师,既为了朝廷跟西洋商人的生意,更为了不使广陵散谬种流传。”
一种舍我其谁之感油然而生,高翰文立刻答道:“切磋吧。”
沈一石:“那我先谢过了。”说着便抓住那帘绸翼,轻轻一拉。
那绸翼风一般飘了下来,高翰文的眼睛一瞬间凝固在了这个空间里。
那张大床因铺盖了一张恰合尺寸的红氍毹,俨然成了一张大大的琴台。
一身素白底子点染着浅浅藕荷色的薄绸大衫,跪在琴几前的竟是一位风雅绝俗却又似乎被一片风尘笼罩着的女子
惊鸿一瞥,高翰文目光慌忙移开时还是瞬间感觉到了那个女子低垂的眉目间轻闭的嘴角处就像广陵散,那颗心捧出来无处置放
“你有福。”沈一石的声音让高翰文又是一愣,面对幻若天人的这个女子,沈一石的声音竟如此冷淡,“得遇高人,好好请教吧。”
那女子芸娘慢慢升直了上身,两袖交叉在身前一福:“我从头弹,请大人指点。”
纤纤十指又轻放到了琴弦上,广陵散的乐曲在四壁镶着檀木的空间又响了起来。
沈一石这时轻步向门边走去,轻轻拉开了一扇门隙,侧身走了出去,又轻轻合上了那扇门。
这里只剩下了怔怔站着的高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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