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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330 字 2023-10-03

齐大柱站起来了,被那两个青年汉子扶着走上船去。

海瑞仍然站在跳板上,目光转向另外几条船上的兵:“你们都退下来”

那些兵都望向岸上的队官。

那队官还在那里犹豫出神。

站在队官身边的王用汲对他说道:“都说了我们和你一起去臬司衙门,还不退兵,你的差到底还想不想当了”

那队官只得大声喊道:“都退下来”

各条船上的兵纷纷踏上跳板退到了岸上。

海瑞这才从跳板上也走到岸上,向那些船大声说道:“开船赶紧把粮运回去”

一些船工爬上了桅杆,连接被火铳打断的桅绳。

一条条船上的帆篷拉起了

海瑞对那队官说道:“去臬司衙门吧。”

第七章

在臬司衙门听到那队官的禀报,望着眼前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知县,何茂才恨不得将二人立刻抓了。可按规制,现任官只有一省的巡抚可以处置,何茂才只得恨恨地将海瑞和王用汲带到了巡抚衙门,命他们在门房待着,自己气冲冲地到后堂去见郑泌昌。

“高翰文那里还没有摆平,两个知县又公然跟任上的刁民联手,跟省里抗命”何茂才越说越气,“任他们这样搅下去,田还买不买过了六月,桑苗也不要种了。”

郑泌昌这时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脸色十分凝重:“你说怎么免他们的职”

何茂才:“你是巡抚,给朝廷上奏疏,叫他们停职待参。我立刻回去挂牌,先让两个县的县丞署理知县。”

“免吧。”郑泌昌从茶几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那张书案边慢慢走去,“海瑞、王用汲一起免。要能够,连高翰文也免了。”

“高翰文恐怕还免不了吧”说完这句,何茂才感觉郑泌昌这话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望向了他,“是不是老沈那边传消息,高翰文不上套”

“老沈那边没有消息,京里倒有信来了。唉”郑泌昌突然长叹了一声,“现在,田还能不能买,改稻为桑还能不能施行,我也不知道了。”

何茂才一怔,听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且语气十分消沉,便知道又有事来了,连忙问道:“信在哪里怎么说”

郑泌昌顺手拿起案上几封打开的信:“有内阁的,也有宫里的,都是刚接到。先看看罗龙文罗大人说的什么吧。”说到这里,拿起上面的一封信递给何茂才。

才看了几行,何茂才便愣住了,抬眼望向郑泌昌:“淳安和建德这两个知县,都是裕王给吏部推举的”

郑泌昌没有接这个话题,又拿起了案上另一封信:“杨公公的,你也看看吧。”说着又递了过去。

何茂才这才有些忐忑了,也是看了几行,便抬头望向郑泌昌:“搁着这么大事等他回来办,他却赖在京里不回,什么意思”

郑泌昌坐了下来,两眼失神地望着门外:“事情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一个新任的知府是小阁老举荐的,一到任就跟我们对着干。两个新任的知县是裕王推举的,今天也敢顶着巡抚衙门的告示干。偏在这个时候杨公公也躲着不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已经乱了他们在上面拿着刀斗,却都砍向浙江老何,你现在要是有办法能把我这个巡抚免了,我让给你做。”

何茂才也有些惊了,想了想,却并不完全认同:“中丞,是你过虑了吧朝廷落下那么大亏空,这才想着在浙江改稻为桑。不改朝廷也过不了关,改成了我们便没有错。胡宗宪正是因为反对这个国策,才丢掉了这个巡抚。一个知府,两个知县不管是谁举荐的,还强得过胡宗宪去”

郑泌昌:“到了现在你还认为胡宗宪吃了亏”

何茂才诧望着他。

郑泌昌:“胡宗宪高明呀原来我们都认为他是官做大了,颟顸了,不识时务。现在看来,你和我连胡宗宪的背影都摸不着啊。”

何茂才:“你这话说得我有些糊涂。”

郑泌昌:“我也糊涂。回头一想才明白,胡宗宪早看出朝廷在浙江改稻为桑是步死棋,这才用了苦肉计,不惜得罪阁老小阁老,为的就是金蝉脱壳。现在好了,朝廷上了他的当,把他的浙江巡抚免了。我接了这个巡抚,你升兼了布政使,反倒都傻傻地像捧了个宝贝。现在就是想回头,也回不了了。”

何茂才被他这番话说懵了,也坐了下去,在那里死想,想了一阵倏地又站了起来:“老郑,你能不能把话再说明白些”

郑泌昌:“还要怎么明白朝廷落了亏空,担子都在阁老和小阁老身上,补了亏空,阁老和小阁老就还能接着干几年。补不了亏空,皇上就会一脚踹了他们现在裕王,还有他背后那些人就是想着法子要浙江的改稻为桑搞不成,为的就是扳倒阁老和小阁老。那时候最早遭殃的不是别人,是我,还有你。”

何茂才:“那阁老和小阁老就应该往死里搞,搞成它怎么会派个人来掣我们的肘”

郑泌昌:“我原来也是这样想,只要搞成了,给国库里添了银子,一俊遮百丑,阁老小阁老过了关,我们也过了关。但从昨天高翰文那个态度,我就起了疑。小阁老既要我们搞成这个事,什么人不好派,派个这样的人来今天我明白了,都是因为背后有裕王那些人的压力,后来又被胡宗宪一搅和,打小阁老那里就开始乱了阵脚了。又要我们干剜肉补疮的事,还得派个郎中在边上看着。又要补亏空,面子上还要光烫。说穿了,就是要我们多出血,买了田改了桑老百姓还不闹事,然后赚了钱一分一厘都交上去。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何茂才:“那就让他们树牌坊,我们当婊子大不了,我们不在里面分钱就是。”

郑泌昌:“要能当婊子,我也认了。现在只怕婊子也当不了了。我们不分钱,宫里的,朝里的,那些人要不要分钱还有,真照高翰文和两个知县这样的搞法,三十石一亩,五十石一亩,沈一石也不会愿意拿出那么多钱来买田。每年增三十万匹丝绸的事做不成先不说,今年和西洋的五十万匹生意便泡了汤。都五月末了,再搅和,拖到六月七月,改稻为桑就拖黄了。那时候一追究,毁堤淹田的事也会暴了出来。为了把自己洗干净,小阁老他们,还有织造局都会把事情往我们身上推。等着吧,老何,囚车早给你我准备好了。你和我就等着槛送京师吧。”

何茂才的头皮轰的一下也麻了,那张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冒出光来:“那就都往死里走他们在朝廷里拿着刀争,我们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搅,就把水都搅浑了。到时候想动我们,也得要他们连着骨头带着筋”

郑泌昌知道这个何茂才性子是急了点,但急狠了往往也就有狠招,望着他问道:“怎么把水搅浑”

何茂才:“高翰文不是小阁老派来的吗海瑞和王用汲不是裕王派来的吗那就让他们派来的人去改,按十石一亩八石一亩逼着他们去改”

郑泌昌又有些不信他的话了:“高翰文的态度你昨天都看到了,虽说老沈那儿正在套他,可入不入套都还不知道。海瑞和王用汲是裕王那边的人,更不可能按我们这个意思去做。”

“这就得走一步险棋”说到这里,何茂才停住了,走到签押房的门口,对外面吩咐道:“你们都到二堂外去,任何人现在都不让进来。”

门外有人应声走了。

何茂才把门关了,回过头来。

郑泌昌这时正定定地望着他:“什么险棋,你说。”

“通倭”何茂才嘴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通倭”郑泌昌的脸立刻白了,“老何,你疯了通倭可是灭门的罪”

何茂才:“不是我们通倭,让他们通倭”